《儿童文学:学科与建构(朱自强学术自选集)》共分为五辑,在整体结构上显示出作者的儿童文学学科理念:儿童文学是一个学科,拥有自己富于特色的理论、文学史和文学批评,具有跨学科性和实践应用性这两个属性。文集中的论文,为儿童文学的学科建设提供了一些具有重要意义的理论话题和学术观点。第1辑“中国儿童文学史论”强调中国现代文学与儿童文学的“一体性”;发展出建构主义的本质论这一治史的理论方法;针对“传统”,采取“思想革命”的立场和观点;提出了“分化期”这一重要的断代史概念。第二辑“儿童文学理论”侧重于儿童文学观研究,发展出了当代的“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观。第三辑“儿童文学批评”是作者所建构的“儿童本位”理论的一种批评实践。第四辑“日本儿童文学论”显示了作者的儿童文学研究的国际视野。第五辑“语文教育与儿童教育研究”*重要的学术贡献是在反思“工具论”语文观的基础上,提出了“建构论”语文观。
在《朱自强学术文集》(第10卷)自序“‘三十’自述——我所体验的当代儿童文学学术史”中,我说过这样的话:“这三十年不仅对我个人的学术生命具有历史感,而且也与中国儿童文学学术开展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历史阶段重合在一起。在这三十年里,尽管还很不如人意,儿童文学学科依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而我通过儿童文学理论、中国儿童文学史论、中国儿童文学批评、日本儿童文学研究以及儿童文学视角的语文教育、儿童教育研究,参与到儿童文学事业的建设中来,可谓尽心尽力地挑过几篮子土。”
这本自选集就是以一种形式呈现着我对儿童文学学科的理解和建构的方式,因此书名题为“儿童文学:学科与建构”。
任何学科都不是一个实存的实体,而是一个建构的观念。每个人都会以各种方式建构属于自己的学科观念。每个人的研究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对学科的理解。由于本文集所人丛书的体例要求,每辑的文章篇数有限,不过,我仍然希望所分类的五辑及所选文章能够在整体结构上显示出我的儿童文学学科理念:儿童文学是一个学科,拥有自己富于特色的理论、文学史和文学批评,具有理论上的跨学科性和实践上的应用性这两个属性。
我个人认为,本文集中的论文,为儿童文学的学科建设提供了一些具有重要意义的理论话题和学术观点。在此,就各辑论文的研究内容择要作如下说明。
第一辑中国儿童文学史论
这一辑选文最多,篇数基本是其他各辑的两倍。用意在于显示我本人对文学史这一学术领域的重视。择要而论,所收入的文章呈现出以下特点或创见。
(一)强调中国现代文学与儿童文学的“一体性”
1994年,我师从东北师范大学孙中田教授,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学位。在孙老师的同意、支持下,我将当时承担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课题研究与博士论文写作这两项工作合为一体。因为研究“中国儿童文学与现代化进程”这一课题之初,我就想把现代儿童文学置于整个现代文学的格局中进行阐述,所以用了较长的时间调查、研读《新青年》《小说月报》等新文学报刊以及周作人、鲁迅、叶圣陶、冰心、沈从文等现代作家的著作。孙中田教授是国内著名的茅盾研究专家,虽然当时已经年近七十,但是,在学术上充满与时俱进、锐意求新之青春活力。孙老师充满思想和创见、富于激情和雄辩的授课以及组织的博士生的学术研讨,把我从儿童文学领域引向了更为广阔和深远的学术天地,进一步强化了我将儿童文学与现代文学融为一体进行研究的意识(顺便说一句,在中国大陆,我应该是以儿童文学论文获得博士学位的第一人)。
朱自强,男,学者、翻译家、作家,文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日本东京学艺大学、大阪教育大学访问学者,大阪国际JL童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台湾台东大学兼职教授,香港教育学院访问教授。主要学术领域为儿童文学、语文教育、儿童教育研究。出版《朱自强学术文集》(10卷)。具有代表性的个人学术著作有,儿童文学理论著作《儿童文学的本质》《儿童文学概论》;儿童文学史论著作《中国儿童文学与现代化进程》《“分化期”儿童文学研究》《现代儿童文学文论解说》《日本儿童文学论》;语文教育论著作《小学语文文学教育》《小学语文儿童文学教学法》。兼及创作和翻译。系列儿童故事《属鼠蓝和属鼠灰》(四册)获泰山文艺奖;翻译出版学术对谈著作《绘本之力》以及日本儿童文学名著十余种、绘本近百种。
第一辑 中国儿童文学史论
“儿童文学”的知识考古
——论中国儿童文学不是“古已有之”
“儿童的发现”:周作人“人的文学”的思想源头
论周作人的“儿童文学”观念的发生
——以美国影响为中心
“儿童”:鲁迅文学的艺术方法
论新文学运动中的儿童文学
“反本质论”的学术后果
——对中国儿童文学史重大问题的辨析
论冰心《寄小读者》的历史局限
——兼谈五四时期儿童文学的两个“现代”
张天翼童话创作再评价
论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的儿童观
论“分化期”的中国儿童文学及其学科发展
第二辑 儿童文学理论
论“儿童本位”论的合理性和实践效用
“解放儿童的文学”:新世纪的儿童文学观
儿童文学:儿童本位的文学
儿童文学理论:在“现代”与“后现代”之间
儿童文学本质论的方法
第三辑 儿童文学批评
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困境和出路
“足踏大地之书”
——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的思想深度
从动物问题到人生问题
——论沈石溪动物小说的艺术模式与思想
诗人的绿色理论睿智
——评高洪波的儿童文学评论
挽救“附魅的自然”
——评汤素兰的《阁楼精灵》的后现代思想
新时期少年小说的误区
王淑芬儿童文学创作论
第四辑 日本儿童文学论
《买手套》论
中日儿童文学术语异同比较
“童话”词源考
——中日儿童文学早年关系侧证
“二战”后日本儿童文学的变革
第五辑 语文教育与儿童教育研究
“工具论”与“建构论”:语文教育的症结和出路
童年的诺亚方舟谁来负责打造
——对童年生态危机的思考之一
童年的身体生态哲学初探
——对童年生态危机的思考之二
论儿童文学立场的语文教材观
儿童文学分级阅读的五项原则
《儿童文学:学科与建构(朱自强学术自选集)》:
《故乡》《社戏》都有“童年”和“成年”对比的结构,鲁迅的思绪徘徊在“童年”和“成年”之间。冷峻、沉郁是鲁迅的文学风格的主要方面,但是鲁迅作品在总体冷峻的色调中,也常常透露出几抹亮色,给作品带来明朗甚至是欢快的暖色调。需要说明一点,这里所谈及的亮色,不是鲁迅自己所说的“删削些黑暗,装点些欢容,使作品比较的显出若干亮色”中的亮色,即不是“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而是鲁迅以珍视“童年”的儿童观来“时时反顾”童年生活时所必然具有的结果。可以肯定地说,鲁迅文学世界的亮色与鲁迅的儿童观有着密切的因果关系。不了解鲁迅儿童观的崇尚童心的一面,就或者容易忽略了亮色这一鲁迅文学世界的重要存在,或者虽然看到却难以作出合理的解释。
《故乡》几乎通篇笼罩着悲凉昏暗的阴云,但是,唯独童年的回忆却像一缕阳光穿透阴云,给作品点染上一些明媚的色彩。《故乡》明暗色调的反差后面是一种对比:儿童时心灵的沟通与成人后心灵的隔绝。鲁迅与“厚障壁”这种封建的社会病相对抗而取的人际关系的价值标准却来自儿童的世界,来自童心,天真纯洁的儿童是不愿受这种封建等级观念束缚的。当年的迅哥儿和闰土亲密无间,他们的后辈宏儿与水生也“还是一气”。作者所真诚希望的是“有新的生活”来保护童心所体现出的美好的人际关系,尽管它很“茫远”。
与《故乡》相比,《社戏》有着更为明显的对比结构,在这一对比结构中,鲁迅把在野外看社戏的“童年”置于在京城看京戏的“成年”之后来叙述。如果借用民间故事的后出场者一定优越于先出场者这一叙事学观点,鲁迅是以这样的结构收到了抑前者而扬后者的艺术效果。
“童年”不仅是鲁迅一些作品的结构的支撑,而且对“童年”的态度还成为《狂人日记》这样的小说立意的支撑。现代文学界一般是将《狂人日记》看作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的。其实,在《狂人日记》之前有被胡适视为新文学“最早的同志”的陈衡哲的白话小说《一日》,可是《一日》不能享有《狂人日记》的殊荣,是因为它那流水账似的写法,不似《狂人日记》这样“有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
《狂人日记》具有深刻的立意和独特的、有创意的小说艺术形式。关于立意,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里说过,它“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前面已经说过,创作《狂人日记》之前,鲁迅的人生观是颇为绝望和虚无的。《狂人日记》没有写成令人绝望的作品,表面上与《呐喊自序》说的“听将令”有关(“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深层的因由则是鲁迅还愿意将一线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我认为,《狂人日记》里的狂人,是鲁迅思想的画像。上引小说结尾的两句话,颇能显示鲁迅当时思想的矛盾和犹疑。有些研究者把“救救孩子”解释成是一句有力的“呐喊”,但我记得一位日本学者指出过“救救孩子”的语气的无力,对此,我也有同感。“救救孩子”即使是鲁迅为了“听将令”而发出的“呐喊”,但是,由于鲁迅骨子里的悲观思想,他才没有使用与“呐喊”相称的惊叹号,而是选择了语气渐弱和结果不明确(没有信心?)的省略号。而旦在前一句里,鲁迅对有没有“没有吃过人的孩子”这一问题,用了一个“或者”,一个问号,双重暗示出他对“救救孩子”这一结果的不能肯定。
但是,如果《狂人日记》没有“孩子”这一维度的存在,作品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更进一步,对于鲁迅的思想和文学来说,如果没有“救救孩子”这一意识,会有怎样的出路?其中还会不会有《故乡》中曾经透露过的那个属于孩子的“新的生活”,属于孩子的那个“茫远”的“希望”?可不可以把《狂人日记》之后的鲁迅的全部文学活动,在根本上看作是“救救孩子”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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