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颇具传奇色彩的自传体长篇小说,作者呕心沥血、穷尽半生,高度浓缩了闽南地区改革开发的历史变迁及回城知青艰苦创业的奋斗精神。作品通过纷繁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细腻生动,真实感人。
知青成闻卫由乡下回厦门教书,偶然发现自己很有经商天赋,他通过海外舅舅的关系,与台湾商人冒险在海上做起了鳗鱼苗生意,他私下里还与“黄牛”交往,以美元兑换人民币赚取差价,掘到了“一桶金”;雄心勃勃的成闻卫看准时机,一边与外商做茶叶贸易,一边组建拖网渔船队。正当他春风得意之际,却因失手伤人被关进看守所,与“死囚犯”同居一室,惶惶不可终日。他感慨万千,回忆与合伙人冒险赚钱的坎坷经历,重温与三个女人缠绵悱恻、情真意切的情爱……深刻展示了小人物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的艰辛之路
序
时间,是一件神奇的宝贝,可以截成片段,又可以连条成串。
在本人五虚岁,也就是四周岁的生日,父母双亲送给本人一本《四角号码·王云五小辞典》和一本当年出版的,词条算得上最多的《英汉词典》作为生日礼物。
从此,父亲的书房就成了本人最喜欢且依赖的好地方。
书中的人物与事件是可以想象,可以虚构的。但是,那个年代的许许多多片段,确是值得永生牢记的。
这样的年代,是世人、中国人不常遇见的大震荡、大变革、大冲击、大改变的伟大时代。
本人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易稿十二遍,留存了顺流时间前移的字字页页……
尽管所留存的文字并不华丽,然而,那是当年人们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就是如此单纯、朴素、简单。毕竟,她就是属于那个年代。
虚构故事中的人物,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人再次严正申明。
书。是宝贝,是伴侣!
难道不是这样吗?!
已经经历过以及没有成长在那个“年轮”的人们,咱们结伴同行。
感谢时间给了咱们记忆、回忆、回味……
书中想象与虚构的人物,邀我衷心地感谢在这颗蓝色星球之上,所有写书的人和他、她们存留于人世间的伟大作品。
谢谢朋友们。
谢谢大家。谢谢!
是为序。
作者
二〇一四年十月二十五日
陈文伟,男,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在福建,从小爱好文学。他呕心沥血创作了《界》一书。
一、冲动的代价
知识不等同于智慧,智慧能驾驭知识。
时间。是人世间的每个人、每一天所得到的最公平、最合理的物质与配给。
人们在世所得到的闲暇时间越富余,其所拥有的精神与物质就不会富裕。反之,他就是一个富足的人。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厦门市看守所。本地人称之为:凤屿监狱。
在全国范围内,这是一所极少见到的,坐落于闹市区,关押犯罪之人的监狱。在厦门市持有的骑楼建筑的人行道,远远望去,一条宽约六公尺,长约六十公尺的大斜坡尽头,是两扇电动开合的巨形铁门。当踏入看守所的大门内,所看到的一切,令人无法辨别这就是常人所说的阴森的监狱。
进入监狱大门,正中央是一条宽阔洁净的水泥大道。路道两旁,是只有在市中山公园东门的儿童游乐场才能见到的,引进自东南亚一带的名贵“玻璃草”,绵柔且四季翠绿很是漂亮。靠近监狱高墙的墙脚,整排整列地摆放着各种鲜花盆。正适节气待开的红、白茶花与怒放的月季花。再往前走上二十公尺就是两条分别通往左、右两侧的路道。路,一样的干净,有更多的鲜花盆栽植着品种繁多的花色,间距有序的高大玉兰花树,让进入到这里的好人、歹人、罪人、讯问人犯的司法人员,一样的心旷神怡。
侧视路道的右向,是十几张的石桌,桌旁围坐着剃着光头,规矩坐着正聚精会神地在糊制“厦门蚊香厂”的纸盒。正对着户外石桌的是两排平房,室内的人犯们正在制作“厦门感光厂”的照相纸纸盒。路道左侧的草埔外,是一群着短袖衣的光头人犯,在装配着大卡车的轮胎。位于这群光头人犯的边上不远处,是一间大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挂着“所长办公室”的白底红字的牌子。
紧挨着两排平房的是一间常见的值班室,室内的长条凳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坐在他边上的是一位穿着警服的看守人员。在值班室的长条柜桌内是一名着便装的老者值班员,值班室内外站立着一位持枪警卫。
顺着从路道右侧开过来的警用三轮摩托车一眼望去,在最尽头的林荫道边上有一座二层小楼,那是特设在看守所办公的:厦门市公安局预审处。
在厦门市看守所的所长办公室里,一张正对着房门的长条桌,正中间的位置坐着一位体格魁梧,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干部。三个人口吐烟雾,正说着话的是厦门市看守所的指导员也称教导员,此人姓王。其他两个人正全神贯注的听着。
“老洪,老黄,我所说的这些就是文安派出所的申所长介绍的大致情况。我个人是这样考虑的,对咱们下一步开展工作十分有利,所以我才将这个人一并带回。如果适合咱们的部署思路,先行观察一下。若可行再报市局补办手续。我先向你们作一个大致的汇报,咱们再研究讨论。
“这个人姓成名闻卫。听了他的履历,也许你们会有兴趣。他于一九六四年小学毕业,小学六年连任班长;少先队大队长;六九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七四年全国头一批由当地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到郊区集美‘省体校’求学;在校期间政治表现积极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工作分配后回龙岩一所中学任教,担任教研组副组长;去年初调回‘厦门中学’任教;在今年九月刚开学,他突然当众辞职,据说是一位模范女教师得了绝症,而引发他做了这么一件事。当下在漳州其岳父家开荒造林种果树。
“今天中午时分,听到三个小伙子戏侮圣经上的耶稣,只一巴掌就打掉一个小伙子五颗牙,被巡警抓了个现行,送文安派出所。我还听说,这个被打的小青年之父,在晋江地区财政局还担任一官半职。哦,老洪,这是我从文安派出所取回来的那个纵火杀人犯的卷宗,连同成闻卫这个人的基本材料,一起交给你了。”
“哟!这小青年还真有点脾气哦。”黄副所长说。
看守所里最有权力的“三巨头”一起研究着这件事。
在值班室里,也有另外一件事。
“吴阿伯,我的《大众电影》到了没有啊?”从值班室外面跑进来一个少女,看上去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一位非常漂亮、身材又苗条的姑娘。当她看到坐在长凳上的这位高大壮实的英俊青年时,先是一愣而后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小应姑娘,我查过了,还没到哪。”老值班员说。
“嗯,好的。吴阿伯,那我走了。”应姑娘走出值班室时,还一直回头看成闻卫。
成闻卫被带进所长办公室,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黄副所长目光威严,直视着他发话:“咱们国家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做任何事情都要遵纪守法。听了不顺耳的话就给人家一大巴掌,打掉五颗牙,这不成土匪了吗,啊?侵犯他人的人身自由和安全,犯法了,你知道吗?啊?”黄副所长抽上一口烟,接着训道,“必须用国家的法律来教育教育,让你头脑清醒。啊!无产……”
“王叔叔,你出来一下,快点啊!”刚才进值班室的应姑娘轻推开门将头探进来朝王指导员说。“什么事?”王指导员走出办公室问。
“王叔叔,这个人怎么会来这里?他犯什么事了?他可是个大指挥哦!”应警察说。
“什么大指挥小指挥?”王指导员不明白。
“王叔叔,二十五日那天我向洪叔叔和你请了一天假,到漳州市找我堂姐。我的婶婶一家人全是‘拜上帝’的,我们一起到教堂听圣诞节的歌,那音乐可美啦!当天晚上指挥合唱团的就是这个人。”女警察说。
“那又怎么样?”王指导员仍不明白。“什么怎么样?这样的人怎么会违法!你知道吗……”应姑娘说。
“好了。你再乱说情,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市公安局长你的父亲!你说的这个‘大指挥’平白无故伤害过路群众,把人都打坏了,这是违法,你不知道吗?”王指导员说。
“那也要看他是为什么才打的人。我去找洪叔叔说,不和你说了。哼!”应姑娘一甩头,用力蹬着脚后跟走了。
“小应姑娘又怎么啦?来闹请假的吧?”洪所长走出办公室问王指导员,“你就给批了吧。她来咱这里就是图好玩,看新鲜观热闹的。警校毕业的,哪一个会要求到这种地方来!”
王指导员看了看洪所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回到室内对站立着的成闻卫说:“你认识到自己的违法行为了吗?”声音十分严厉。
“我是应该受到人民政府的惩戒和管教。”成闻卫说。
“听说你还是合唱团的指挥?”王指导员问。
成闻卫朝看守所的三位领导点了点头,态度诚恳地说:“领导同志,我违犯了国家的法律要受处罚,我接受,只是恳求不要告诉我的家人。我的父母亲很老,父亲得了脑中风刚恢复,妻子下个月就生产了。我担心他们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不通知你的家人,这大冷天的盖什么?”黄副所长说。
“先用公家的被子。关两天再说!”洪所长说罢与王指导员相互交换了眼神走了。
许管教命令成闻卫把衣服口袋里的物品全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成闻卫老实地照办。
许管教从成闻卫的上衣领口一直往下摸,摸至脚踝说:“把皮带解下来,还有皮鞋和袜子也脱了,换上这里的拖鞋。成闻卫这里的现金四百三十七块整,欧米茄男式腕表一只,皮带一条,皮鞋、羊毛袜子各一双,黑色钱包一个。你确认以后,在三联单据上签名,交到看守所保管。”
从此刻开始,这个年轻人就正式成为凤屿监狱的“人犯”了。
许干部带着成闻卫走向“乙监”。紧跟许干部的是一个小有驼背,手提一大串号房钥匙的小老头,他是能在监狱“自由走动”已判了刑的犯人。
应警察站在乙监入口处,见到许干部押着“人犯”走过来,立即迎上说:“大许,你真不够朋友,给我的那盘邓丽君专辑不是原声带,气死我了,看我以后还理你不!”风风火火的女警察把许干部给镇住了。
许干部急忙分辩:“小应,真是对不起!母带让我姐拿走了,我真的不知道,明天我帮你取回来好吗?”
“……好啦,不责罚你了。喂,这个人犯了什么事?”女警察问。
“你说还有这么呆的人,为了《圣经》上的一个人,一巴掌把一小伙子打掉五颗牙……”
“大许啊,嘻!”女警察抢过话头说,“听我堂姐说啊,《圣经》上的这个人可厉害啦!世界各地的人都听他说的话。”她略一转脸,对着佯装耳背的新来的人犯说,“喂!我见过你指挥合唱团唱歌哪。喂!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啊!”
“嘿!小应,不许与人犯交谈。”许干部即刻制止女警察的违规行为。“他是大指挥,才不是什么人犯哪!不睬你啦!哼!”这姑娘沿着号房外的水泥道朝乙监大门口走去。这时,她听到每个铁门里都有争先恐后朝目窗相挤的响动,犯人们正窃窃细语……
“哇!这小妞的身材太迷人啦!哈……”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抱过女人啦。挤什么挤!再看一眼,真的很嗲!”
“轮到我啦,你上一边去……”
号房里的响动与轻声话语被应警察听到了。她猛一转身,对准大铁门上的目窗怒放一铁掌,里面立即没了声响,想必号房内的窥探者不是被拍倒就是脑被震歪啦。她还不解气,再一大脚踹得铁门“哐当”直叫唤,这才走人。
“乙监”大通道往前行十米左右,两边是一间间黑色铁门的牢房。这座“乙监”有三十间称之为“号房”的监室。“号房”之称不知沿于何朝哪代;是讲囚徒们均编号入监室,入狱人犯统称“号犯”。每间号房的大铁门中央上方,有一个可以从外面打开的直径约两厘米的小圆孔。这是从外面可以随时监视牢房里人犯行为的窥孔,窥孔的高度与常人的眼睛部位相差无几,故称“目窗”。大铁门离地约六十厘米处,有一个宽约五十厘米、高约十五厘米的长方形窗,也是由外面控制开合的、密闭的钢制窗,一日三餐的粥食由此窗送入号房内,故称为“粥窗”。饮用开水,给犯人们的起诉书、上诉状、日用品、衣物、被褥也都由此窗进出。
“乙监”有三排这样的监室。另外还有“甲监”“丙监”。
拿监室钥匙的小老头开了“乙监”八号号房的大铁锁,成闻卫站在监室门口往里看,立即呆愣住了。整个号房只有一张架在水泥架板上用宽幅钢板条锁死的大通铺,与大铁门同宽的,用“尺四”红砖铺就的监室过道;在大铁门的右侧,与大通铺同列不足两平方米处,是一个厕坑和一个正滴着水的长方形水池。正对着大铁门的那面高达七米的墙体,一上一下开着两个用粗钢条焊死的“透风”窗,上窗外有日夜巡逻的武警战士,下窗内囚禁的是被专政的罪人。下窗窗外是一块约六平方米的放风庭,朝自由天空处罩着钢网。下窗旁边,有一扇与大铁门相对的电动铁门。每天上午有十五分钟的放风时间,这时,人犯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钢网罩之下。在这仅六平方米的宝地上,人犯们用力地呼吸着号房之外的清新空气,极目仰望着钢网罩之外自由的天空。可是,一遇到雨天,这么一点点看似自由的宝贵时间也无法享用。
成闻卫还在凝望着。“快进去啊。”许干部的语气比刚才显然平和了许多,这大概得益于应警察对这个新进人犯的“无罪”辩护。
“哦,对不起!”成闻卫在向管教干部道歉的同时,正式地向号房跨入一步。背后一声震响,重重的大铁门关闭、上铁闩、加大锁,这一连串的铁器撞击声,足以令人脊梁猛出冷汗。静了!完完全全地安静了。
成闻卫朝号房里一看,四颗光头,四张苍白的脸露出八个窟窿眼,正转动着八粒黑白相同的圆珠体,怪异地直视他的瞳仁:“我是不是很快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呢……”
容不得他多想,大光头号房大哥从鼻孔里挤出阴阳调:“犯啥事啊?”
其实,屋里的四个人犯一看这条壮汉心也虚,只不过“地头”是他们的,必须故作声势压一下这条新入笼的“强龙”。
成闻卫曾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在兑换外币的黄牛头目那里走动过,在鱼货码头的拖网船上见到过那些早年的痞子、船霸,也算见多识广,加上这半年来与好友唐律师的交往,他即刻意识到,当下是到了没有道理可讲的监狱,必须正视现实,要先镇住这位号房大哥才是。这里是“仙山”是恶人的聚集地。
“故意伤害,一巴掌扇掉五颗牙。”成闻卫冷语道。
“哇!扇掉一颗牙就是一年啊!我的妈,这打底就是五年刑期啊!”一个身高不足一百五十厘米的矮个子凑到成闻卫跟前,笑嘻嘻地说,“我是同安人,从小就进出‘鸽子洞’,时不时也来这里。撬旗的,弟兄们都叫我小刺头,过除夕就满二十啦。从小就被打坏了,长不成器。嘿嘿……大哥,坐下来说。你是……”
“鸽子洞”就是拘留所,“撬旗”是小偷的别称,是扒手营里的混混。要真成了“旗手”,就是坐堂,吃香喝辣的了,专吃手下混混上缴的“公款”。这与生意场上的“提成”“分点数”是两码事。
“我在鱼货码头做海产生意,码头兄弟们呼我长腿,本姓成。诸位,相互认识一下吧。”不用三分钟,成闻卫就稳住了号房里的局面。
“怎么会打得这样惨?一对一啊?”一口四川腔调的号房大哥又问话了。
“一对三,全是小年轻。惹上事了,没法子。”成闻卫嘴上说着话,心中却想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现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