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成名的文学界天才,电视台的专栏主持人,自主创业的女老板,学术不端的大学教授,红山古玉的考古专家,即将赴名校报到的高考状元……每个人的周围都潜藏着或多或少的恶意,而每起命案的背后又都有让人不寒而栗的人性阴暗。面对一个个错踪复杂的案件,黎希颖总能抽丝剥茧、发现真相……
午晔,曾用名“黎希颖”。工学硕士,管理学博士。理工科的背景使其十分重视推理的逻辑性和严密性,参与军工课题和互联网技术支持的经历使其在作品中可以自如运用大量的技术元素,如武器知识、网络技术等。受家庭影晌,对珠宝鉴定、设计也有深入的了解。二〇〇一年开始,在“推理之门”网站发表“罪恶天使”系列;二〇〇六年九月起,在杂志《推理》以每期两篇的速度开始同系列的短篇连载,读者反响强烈。现已出版《罪恶天使》、《翡翠岛》等单行本。
致命的巧合
一
“想骗过我的眼睛,可没那么容易。这绝对是伪装的自杀!”秦思伟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窗外的夜空,嘴里自顾自地嘟囔着。从傍晚进门到现在,他就不停地叨咕着“谋杀”、“自杀”,亢奋得一塌糊涂。
“这几天网上的帖子铺天盖地,绝大多数人支持自杀的说法。”我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你们公安局给出的官方说法不也是自杀吗?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自己说的嘛!”
“我说的是‘不排除自杀的可能’,至于那些记者怎么演绎就难说了。不过,他也确实有自杀的理由。”
秦思伟嘴里的“他”,指的是几年前名噪一时的少年作家金雨,一个曾经被文学界寄予厚望的天才。金雨十二岁就出版了诗集,十四岁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十六岁被大学破格录取。还不到二十岁,金雨已经出版了七部小说,每一部都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有无数少男少女为之痴狂,他也在各种社交活动和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中频频亮相。据说,还有文坛老前辈为他摇旗呐喊,说“中国文学未来的希望就在这个毛头小子的身上”云云。
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二十岁以后,金雨那一度如尼亚加拉瀑布般的文思仿佛在一瞬间枯竭了,再没有写出可圈可点的作品。慢慢地,随着文学圈子里一批又一批新生力量的崛起,他淡出了公众的视线,最后干脆销声匿迹了。
不过,最近这一个星期,金雨这个名字又开始出现在新闻报道的头版,网络上的相关链接也越来越多。就连我这个对文学没有太大兴趣的人,也对他的生平了如指掌了。
上星期六是金雨二十四岁的生日,几个好友在他家里开了一个小型生日会。聚会结束后,大家打道回府,谁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在第二天中午,为金雨打扫卫生的小时工一进门,就发现他直挺挺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早就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江郎才尽”是谈到金雨时被引用最多的一个成语。一个年少得志、红极一时的作家,无法忍受默默无闻的后半生,采取了自我了断的方式——这种充满传奇和悲剧色彩的故事,是最容易被大众接受的。听说金雨作品的再版工作已经被提上了日程,网上提供下载的链接更是数不胜数。不知道他在天堂上看到这些,会不会觉得很荒唐。
不过很显然,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秦思伟对自杀这种说法很不满意。
“金雨,真名姜宇,死因是药物中毒。”秦思伟突然问我,“纳拉他命,听说过吗?”
“好像是治疗偏头痛的药吧?”我不太肯定。现在的新药太多了,名字也都很古怪。
“对,这是一种处方药。金雨有偏头痛的毛病,大约半年前开始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纳拉他命。这种药如果服用过量的话,就会导致心脏功能衰竭。金雨体内的药物浓度是正常用量的二十倍。”
“所以说……药是他自己的?”
“很有可能。因为事发的前两天,金雨刚刚从医院开了大约一个月的用量,病历和他的主治医生都能证明。”
“这样一来,自杀也不是不可能了?”
“嗯,他有自杀的条件,也有自杀的动机。”秦思伟轻轻点着头,“首先,他已经四年没有写出有价值的作品了,非常苦恼,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天天偏头痛。大约两个月前,他开始接受心理辅导——他患有轻度抑郁症。医生说这类人容易有自杀倾向。”
“好像作家和艺术家都很容易得抑郁症。”
“他的病并不重,医生说控制得很好。但实话实说,他的运气的确很背。”秦思伟说,“前年年底金雨投资开了一家餐馆,结果被合伙人给骗了,损失了一百万。那个合伙人跑了,三个月前才在香港被逮住。钱已经被挥霍一空,想要也要不回来了。”
“哦?那他还真是不走运啊。”
“还不止这些呢。上个月,和他交往了两年多的女朋友陈雪芳提出分手。金雨很伤心,据说天天以泪洗面,情绪低落。”
“天哪!怎么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让他遇到了呢?而且是接二连三的。”我忍不住感叹,“难道真是祸不单行?”
“所以说,从表面上看,自杀是可以成立的。”秦思伟特别强调了“表面”二字,表情似笑非笑,好像一只发现了老鼠踪迹的猫。
“表面?那么背后是什么呢?”
“背后嘛……就是我这几天一直头疼的问题。”他叹了口气,“我们已经证实了金雨的确服药过量。但是他体内的药物总量只是从医院开出的药量的三分之二,应该还有三分之一剩余。可我们搜遍他家,也没有找到剩下的药,连装药的瓶子也没找到。这不是很奇怪吗?”
“被人拿走了?所以,你怀疑金雨不是自杀,而是遭人投毒?”
“不是怀疑,我肯定他不是自杀。尸体是在客厅里被发现的,倒在沙发上。我在旁边的茶几上找到半杯红酒,酒杯上的指纹和唾液都是金雨本人的,从酒里检测出了纳拉他命。如果是自杀,酒杯里不应该有药,因为纳拉他命是片剂,只要抓一把塞到嘴里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把药溶在酒里喝下去。”
“既然如此,你还头疼什么呢?如果是某个人用金雨自己的药毒死了他,十有八九就是熟人嘛。”
“就因为是熟人作案,我才头疼呢。”秦思伟叹了口气,“周五晚上,金雨的几个好友都在他家,给他过生日。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偷走金雨的药,然后投毒。关键是他们都是金雨家的常客,房子里到处是他们的指纹和脚印,这一点也不稀奇,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我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
“哦?还有你秦大队长解释不了的事情吗?”我半开玩笑地说。
“别逗了,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他板着脸说,“纳拉他命的起效时间非常短,大概两三分钟就可以引起心脏功能衰竭,导致死亡。金雨的死亡时间已经确定是周五午夜十二点到周六凌晨一点,而且法医说得很明确,绝对不会早于十二点。可是,所有的客人都在十点多就离开了。如果在那个时候投毒,怎么可能到两个小时以后才发作?这几天我天天泡在试验室里看他们做实验,但是不管怎么试,也找不出一种方法可以延缓发作时间两个小时。”
“也许有人又回去了也说不定。那天给金雨过生日的都有什么人呢?”
“金雨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所以他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那天参加生日聚会的有四个人,都和金雨关系非常密切。”秦思伟翻开笔记本,“有他的表弟刘洋,在航空三院下属的软件研究所读研究生。还有两个和金雨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杨建梅,装潢设计师,自己经营一家小设计公司;李贺,航空三院软件研究所的工程师。再有就是陈雪芳,金雨的女朋友。确切地说,是前女友了。她和刘洋、李贺在同一个单位,是会计。”
“这么巧?除了杨建梅,其他三个人都是软件研究所的?”我很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李贺和金雨是铁哥们儿。刘洋考进软件研究所读研究生是他帮的忙,陈雪芳也是他介绍给金雨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啊。”
“这样啊。不过陈雪芳既然已经和金雨分手了,为什么还去给他庆祝生日呢?”
“据陈雪芳自己说,她根本不想去,是刘洋死皮赖脸拉她去的,目的是想给他们说和说和。刘洋也承认了这一点。但是那天晚上,陈雪芳基本上没和金雨说话。”
“强扭的瓜不甜。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出发,想和和稀泥也没什么错。”我关上了电视机,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但是这样一来,陈雪芳就有杀人动机了。她想分手,但是金雨死活不肯,于是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走了纳拉他命,然后投毒,以此来彻底摆脱金雨。她和金雨交往那么久,应该知道他在服药,也应该知道药放在什么地方。”
“有点牵强,但是说得通。”我反问,“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当着那么多双眼睛下毒,可能性不大,而且时间也对不上——你自己说的,没办法延迟药物发作。”
“我从名流花园小区的出入记录上查到,从聚会结束到发现金雨尸体的这段时间里,有三个人回到小区,其中就有陈雪芳。名流花园是高级住宅小区,安保措施很到位,来访的人员和车辆都要做详细的出入记录。记录显示,那天聚会结束以后,四位客人是结伴离开的,时间是十点十分。可是五分钟后,陈雪芳和杨建梅又回来了,然后在十点二十五分离开小区,逗留了十分钟。”
“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吗?”
“对,据杨建梅说,她们刚走出名流花园不久,准备到大路上打车时,陈雪芳突然发现把手机落在金雨家里了。她不愿意一个人回去面对金雨,所以央求杨建梅陪她一起回去。杨建梅没办法,只好让刘洋和李贺先走,自己陪陈雪芳返回小区。但是她们两个人都说找到手机就离开了,而且离开的时候金雨还好好的。”
“手机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呢?”
“掉到沙发底下了。杨建梅回忆说,她们回到金雨住所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喝闷酒,情绪很低落,帮陈雪芳找手机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她们也就没多待,找到手机就告辞了。”
“喝闷酒?他喝的是红酒吗?”
“对,就是那瓶红酒。我怀疑,陈雪芳是故意丢下手机,然后趁杨建梅和金雨帮忙找手机时在酒杯中投毒——这样她就有了作案的机会。不过,时间上还是有问题。”秦思伟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十点二十五分下的毒,也不可能在午夜才发作。除非金雨一直没有喝那杯酒,直到午夜——但这也太奇怪了。”
“是挺奇怪的。你不是说有三个人回来过吗?还有谁?”
“还有就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分,李贺回到名流花园取他的车子。因为前一天晚上喝了酒,他没开车回家,是和刘洋一起坐出租车回去的。他是八点四十分驾车离开的,按理说,取车用不了这么久。”
“他怎么解释呢?”
“他的车子没有停在地下车库,因为没有车位了。那天晚上气温很低,零下十四度,车子受了冻,早上发动不起来了。他想找物业借工具修车,但人家八点半才上班,所以耽误了。”
“他怎么没去找金雨帮忙?不是铁哥们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