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写作明显吸收了格律诗的某种范式,而又不拘泥于格律、对仗、音韵,用现代汉语写出了自由诗的某种规范,依然保持了新诗的美学属性,别有一番意味。
作者写乡情、亲情的诗可圈可点的很多,诸如《叮嘱的分量》《我们牵手》《一场风雨》《记忆》等,写母亲、写儿时的小伙伴、写池塘、写蛙鸣、写故乡,写得情真意切,一咏三叹。
爱人、爱自然、爱自己
读何苾诗集《无边的苍茫》
梁 平
与何苾先生相识于2007年,那时他从阿坝也刚回到成都。很多时候是他在台上讲话,我在台下听讲,保持了遥望的距离。有一天,长者武先先生给我电话,约下班后小聚,于是按时赴约。一壶茶刚沏好,何苾也到了。武先先生喜书法、工诗词,德高望重,与何苾先生算是故交。经武先先生介绍,我与何苾先生握手、落座。一杯茶的工夫,眼前的何苾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率真、激情,而且亲和、亲近。
从那天开始,我与何苾先生之前的那种遥望没有了,还不时收到何苾手机发给我的他写的诗歌。也就是说,我断断续续读何苾的诗,已有十几个年头。他写诗,几乎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往往忘了时间。有一次他带队在阿坝藏区调研,凌晨快两点了给我电话,我被电话惊醒,以为有什么急事,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结果是他刚写完一首诗,在电话的那头读给我听,后来还发在了我的手机上,这就是何苾。
由于他的工作很忙,读得多,写得少,一直保持着对诗歌的敬畏和热爱。殊不知,在最近两三年,何苾先生诗如泉涌,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在《诗刊》《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草堂》《星星》《延河》《海燕》以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接二连三读到何苾的诗歌,时常带给我阅读的快乐和欣喜。
《无边的苍茫》是何苾先生的第一个结集,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看得出,何苾更多受教于中国传统诗学,诗歌的路子正,不装腔作势,不故弄玄虚。他的诗来自于生活的感悟和生命的体验,及物及事及人,或清朗明净、或酣畅淋漓,或丝竹弦歌、或发人深省。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写诗,与这个人的气质和气象胶着,二者之间,我们可以看到最大的公约数。比如:我的桅杆不在沙滩,/在海,是海燕飞翔的驿站。/浪尖上舞动的高度,/即使被风吹落了海拔,也在海之上。(《桅杆》)诗如其人,就是这个道理。
在成都生活的人,都会留下很多关于诗歌的记忆。这些年,我知道何苾先生在浣花溪杜甫草堂朝拜已经无以数计,杜甫的人生与诗歌,杜甫伟大的现实主义精神,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何苾先生的必修课。在何苾的眼里,他可以看见草堂的茅屋,破了,/洞悉千年的风,/千年的雷霆。/看得见月亮的泪,/太阳的血。/听得见沉默的歌,/疼痛的呼吸。/撕破了的茅屋,/柴门是你不闭的眼睛。他更看见了草堂的主人,/千首诗歌将成为碑林,/灿烂辉煌。(《说诗:向草堂致敬》)这首诗写于2016年,就在那一年,成都市委、市政府启动了杜甫千诗碑林的浩大工程,把杜甫一生留下的1455首诗歌,收集和约请了古代、现当代著名书法家书写,挑选了最好的大理石,一首一块雕刻成碑,散落在杜甫草堂浣花溪公园里。2018年12月1日,我参加了杜甫千诗碑林的落成典礼,穿行于碑林之间,又想到何苾先生这首诗,想到他在这首诗的结尾所写到的:以生命完成的诗,/铸就了诗的生命,/不朽。
在诗集《无边的苍茫》里,何苾写了不少九行诗,这应该是何苾刻意而为之。不是八行,不是十行,单单选择九行,九是极数。这应该是作者在有意识地掌控和遏制自由诗的自由,节制抒情的泛滥和短诗的不短。这样的写作明显吸收了格律诗的某种范式,而又不拘泥于格律、对仗、音韵,用现代汉语写出了自由诗的某种规范,依然保持了新诗的美学属性,别有一番意味:
克隆一个太阳给黑夜,
克隆一个春天给寒冬,
克隆一个花季给蝴蝶。
克隆一声霹雳给晴空,
克隆一场飞雪给骄阳,
克隆一条巨龙给大海。
最好是克隆一次时间,
重新安排光阴的走向,
让那些故事不曾有过。
《克隆》
克隆是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产物,代表先进和时尚,克隆二字本身就是现代汉语新发现的名词,具有强烈的时代烙印。试想如果用古代汉语、古体诗词去写克隆,写倒是可以写,但写出来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克隆呢?作者偏偏在这样一个题材上选择了九行,每行选择了整齐的字数,以古体的模式写新诗的意境,不得不说作者用心良苦。
从上面提及的何苾的诗歌,我们对作者的写作不难看出一个重要的特征:诗性与思辨并存,求新与求变共生。这就为我们找到了何苾诗歌近年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依据。
除此之外,何苾写乡情、亲情的诗可圈可点的很多,诸如《叮嘱的分量》《我们牵手》《一场风雨》《记忆》等,写母亲、写儿时的小伙伴、写池塘、写蛙鸣、写故乡,写得情真意切,一咏三叹。我觉得故乡将会是他以后写作很重要的场域,因为那里有一口深井,创作的源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此,何苾一首题名为《诗》的诗作出了最好的回答:说走就走,去那心中的向往,/行装再多也不能丢下诗,/有诗就不会迷路,旅程风风雨雨,/我用诗遮风挡雨,/爱人、爱自然、爱自己。
是为序。
2018年12月16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