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人常在月圆时
一
又是月圆时候。晴空一碧,纤尘不染,空气中透着秋夜丝丝的凉意。
开篇入题。
月圆之时,诗意氛围,良辰美景,正是忆人良机。
皓魄,明月。
契诃夫(1860—1904),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与法国莫泊桑、美国欧·亨利并称“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是一个有强烈幽默感的作家。代表作《变色龙》、《小公务员之死》等。
正如一句古诗所云:“忆人常在月圆时”,此刻,面对着东天的皓魄,我忽然想到了契诃夫和他的妻子奥尔嘉·克尼碧尔(一译欧嘉·聂普)的绝代情缘。
1991年年底,我在访问俄罗斯(当时还称苏联)期间,曾在雅尔塔契诃夫纪念馆看到馆主的一封信,那是1895年写给他的朋友苏沃陵的:“请原谅,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就结婚。不过我的条件是:一切应该照旧,那就是说,她(指奥尔嘉)应该住在莫斯科,我住在乡下(他当时住在梅里霍沃),我会去看她的。那种从早到晚,整天厮守的幸福,我受不了。我可以当一个非常好的丈夫,只是要给我一个像月亮一般的妻子,它将不是每天都在我的天空出现。”点明契诃夫与妻子的绝代情缘。月亮般的妻子,忆人在月圆。
与此相关联,他在札记中写道:“爱情,这或者是某种过去曾是伟大的东西的遗迹,或者是将来会变成伟大的东西的因素,而现在呢,它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它给你的比你所期待的要少得多。”
看到这些,当时颇有感触,曾口占四句“打油”诗:“至爱何辞千里远,佳姝尽可挂天边。独居自得人生趣,懒问冰轮圆未圆。”即景抒怀之作,与题目“忆人常在月圆时”和谐相融。
契诃夫三十五岁与奥尔嘉相爱时,奥尔嘉是莫斯科大剧院一名骨干演员。此刻契诃夫正身患严重的肺结核,医生警告他:你已经是个病人,不能住在阴湿寒冷的莫斯科,必须变换环境。于是,他选取了南方紧邻黑海、气候相对温暖、地处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定居,那里有温煦的阳光,蔚蓝的海水,清新、湿润的空气。前此,契诃夫与彼得堡的出版商马克斯签订了一份合同,卖出了自己作品的全部版权,换得七万五千卢布,他用这笔钱在雅尔塔附近买下一块地,建造了一所房子。
那么,奥尔嘉呢?由于契诃夫的极力阻止,只好留在莫斯科大剧院,完成一场又一场的舞台演出,默默地忍受着别离之苦。这样,两人结婚之后,便一直是劳燕分飞,每年只有少量时间会面。但这并没有影响夫妻间的亲密关系,他们已经习惯了以频繁递送的“来鸿去雁”传达彼此真挚而浓烈的感情。这令人想起了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感情真,天涯若比邻。空间不是障碍,时间也不成阻隔。
六年间,他们留下的情书多达八百多封。一封封信都写得婉丽动人,感人肺腑。其中有这样的语句:“我最尊贵的女演员:我人在雅尔塔,我的监狱(他把自己的白色别墅,称作“白色的监狱”、“相思的囚笼”)。冷酷的风正吹着,海浪翻滚,船只停止了运行,人们都快被淹死了。一句话,你走之后的世界,糟透了。没有你,我简直想上吊。给你,四百个亲热的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小狗狗……”
契诃夫辞世之后,美国剧作家卡罗·罗卡摩拉以“情书”为题,别出心裁地将八百多封“两地书”串联起来,编织成一部话剧,反映一双爱侣动人的情感生活,描绘出他们间的惓惓痴情、殷殷爱意。重点是通过契诃夫生命中重要的关节点和情感起伏,表现“一个剧作家的爱与死”——爱情从莫斯科开始,到他终止生命的德国巴登韦勒结束。这是一部高水平的关于爱情、关于病痛、关于等待、关于思念的温馨作品。卡罗·罗卡摩拉的别出心裁,为后人再现了契诃夫的爱情。
信中在讲述两人的艺术生涯之外,还谈到了与同时代的列夫·托尔斯泰、高尔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等多位大师的真挚友谊。
这部剧作,2003年曾被世界剧场大师彼得·布鲁克搬上了舞台;翌年又由中国台北地区绿光剧团移植到台湾演出。年初,我在沈阳看到了由台湾著名戏剧家、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戏剧艺术博士赖声川翻译并导演的《让我牵着你的手……》。此语英文原为“将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出自契诃夫写给妻子的情书,是《情书》全剧的第一句台词,也是剧作家死在爱人的怀中、全剧结束时的最后一句话。“将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简简单单一句话,便道出了契诃夫的内心。
和传统的现实主义剧作不同,全剧由两个人对话式的自述来支撑,与其说是爱恋情景的还原,莫如说是带着布景和简单肢体表演的书信朗诵。台词倒是十分漂亮的,缠绵悱恻,活色生香,令人回味无穷。这也正好让两位演员充分施展了他们的表演功力,用话语表现爱情之初的喜悦,和男主人公病入膏肓的虚弱无力。相较契诃夫,奥尔嘉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色,好在她的扮演者蒋雯丽知名度很高,功力也不错,颇受观众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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