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集《金鱼》中,收入了作家程相崧近年来创作的13部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既有对齐鲁大地上乡土世界的构建,又有对现代都市人生存困境、婚恋情感等问题的探讨。在前一类作品中,作者于悲凉气氛中融道德、风俗、人情的为一炉,在乡土的人文遗落歌哭中呈现出批判和眷恋。在后一类作品中,则更多地反映生活,干预现实,并进一步探寻人性的幽微,在写法上,也更加轻盈飞扬。
这些小说由乡野写实出发,力图抵达对人的现代乃至后现代境遇的洞察和想象。在展现乡土农村的物质与精神的裂变后,引发出对于自我生存困境的追问和思考。其中,反应都市人生活困境和情感危机的内容,则可以看到当下各色人等的困惑和纠结。小说基于真实、传统和现代三个层面,来书写当代人的生存困境、人文遗落,所呈现的无疑是我们所处时代的缩影。它有着复杂的形态,体现了人的精神回归和对信仰的呼唤与渴望。
守着生活这口打捞不完的深井
张 陵
小说家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开拓型的。紧跟变化着的时代,向着新的生活现实,不断进取拓展和发现新的故事,新的人物。一种是守望型的。立足一片现实土地,深耕细作,往深里扎,故事和人物看上去没那么新,却因历史的纵深感而厚重。程相崧应该属于后者。他的小说,我过去并没有读过。这次他进入“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评委们的视野并被看好入选,才给了我一个机会,比较集中地读他一个时期的作品。收入这个集子里的小说,大都是反映作家最熟悉的家乡一带的农村生活,大都是写乡土人物和乡土故事。一个非常直接的感受就是,这些小说,带着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带着深厚的地域文化的底气。作家就像守着一口生活的深井,不断从那里打捞出历史深处的清凉之水。
我是先读到《金鱼》这篇小说的。这是一部典型的寻找历史之谜的故事。不过,故事口子开得很小,从母亲收藏多年的用输液管编成的“金鱼”入手,发现了母亲年轻时的一段短短情感历史。当年,母亲在学习赤脚医生期间,主动向心上人表白了。但在得知心上人把这件事儿向别人炫耀之后,她感到对方的做法不符合自己的伦理道德观念,同时,尊严也受到了伤害。她断然离开了那个人,甚至不再学习赤脚医生,而是选择回家当了一个农民。虽然,这段感情过早地结束了,可母亲却一生耿耿于怀,不能走出那段感情的阴影。而母亲当年所爱的人,在失去她之后,则选择了自暴自弃,风流成性,跟许多女人有染,并最终一生蹉跎。他虽然名声狼藉,但直到生命垂危的暮年,也还在珍藏着母亲当年送给的那条金鱼。故事是残酷的,但那只可能正在老化的塑料金鱼包裹着的女性的心却是无比坚强的。这里,母亲的形象挺立起来了。
《豆花》《去攀枝花》这两篇作品基本上延续了《金鱼》的思想内涵,把埋藏在农村人内心深处那种道德价值理念和意志品质写得充满力度。《豆花》写女主人公在一桩丧事中发现几十年前的她受人之托送一块的确良布料送错人了。为了道歉,她四处打听,费了老大的劲找到了当事人田老师,得到的结果是田老师想不起这件事。她又去找田梅,但在田梅那里也没有得到答案。小说似乎隐约写了田老师当年和学生田梅之间的一段师生恋。而这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寻找过程,写出了一个女人传统道德价值观的坚定,岁月无法打磨掉。事情很琐碎,却很让人回味。《去攀枝花》则写一个曾经当过兵的庄稼汉与两个女人的关系。这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内心一直留着除了妻子外另一个女人的位置。利用一次战友聚会,买回了一些女人用的礼物。在妻子面前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其实妻子早就知道男人的心思,不过,她以一个女人的心胸尊重男人的内心。我们读到这里,才知道着墨不多的妻子海霞,才是作者真正着力刻画的小说主人公。男人的责任与女人的心灵构成了这片朴素而宽广的土地诗一样的文化本质。
如果说《金鱼》等作品用“寻找”来弱化故事内涵中的历史冲突感的话,那么《绿军装》就把一个悲惨的历史故事直接放到了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法回避历史的残酷的命运。奶奶从新中国成立后到死就一直被村里人批斗,不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而是因为在战争年代用乳汁救了一个伤员。而这个伤员后来被怀疑是日本士兵。为了这个历史的疑点,奶奶为之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历史慢慢演变成陈谷子烂芝麻,却在村里人的嘴里常说常新,演化成了一个风流故事,每次批斗,都是让奶奶讲那些村里人爱听的不堪的“性”细节。斗争的政治性弱化淡化了,但演化出来的“伪历史”对美好人性的折磨和扭曲却变本加厉。奶奶就是美好人性的化身。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污辱而选择了自杀,形成了悲剧的关系。《秀娥》也是一篇读起来后背发凉的小说。女主人公悲惨的一生和几十年前的一场农村武斗联在一起。这家人之所以娶她当儿媳妇,就是为了复仇。她逆来顺受几十年就是为了给自己父亲还血债。然而,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家族和这个血案一点关系也没有。一切都搞错了。女人为这个误会莫名其妙地付出了一生。历史就这样嘲弄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就这样操纵着人的命运。这两篇小说通过对农村妇女的命运的描写,写出了人性之美,也写出了人性冷漠残忍的一面,从而反思了历史,揭示出这块看上去被诗化美化的文化土地内在的矛盾冲突性,具有明确的批判现实的意识。应该说,是相当真实,也相当深刻的。
事实上,对历史批判性的反思并不是程相崧小说的重心。这部集子里最重要的部分是描写当下农村现实,《动棺》写农村迁坟的风俗事。不过,和经济建设中的拆迁连在一起,就超出了风俗的范围,出现新的关系,出现了新的矛盾。小说写政府官员为了赶走村民,连文化传统也不顾,强行拆坟,造成悲剧。有意思的是,这出悲剧直接制造者就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小官员。他经手拆的,正是自己家族的祖坟。这对矛盾在这个关系里被揭示得非常到位,突现了主题内涵。《十年吮吸》故事则更令人心痛。一个农村留守儿童,因村里学校停办不得不到很远的地方上学。他内心的苦痛化为过度吮吸手指的变态行为。没有人理解他的内心,连老师也不同情他。他的行为最后惊动了在外地打工的母亲。母亲以她干瘪的乳头慰藉他。结果他把母亲的乳头咬了下来。故事选择的角度用心良苦,透过一个孩子的变态行为,写出了心灵和精神的折磨与无力表达痛苦,也因此折射出当前农村空心化的严酷现实和农村破产的巨大风险。《五月端阳》写一个在建筑工地上和民工做临时夫妻的女人麦蓉所面对的困惑。端午节到了,人家原配来探亲,临时夫妻自然中止。麦蓉内心变得复杂起来了。可这一切还都得忍着。她还每天为民工们做饭,为大家过端午节包粽子炖鸡,她像回到了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小说显然想告诉我们,这些民工为城里人盖了那么多房子,可他们的正当权益却一直处于被忽视被扭曲的状态。他们的精神在生存斗争的现实里留下的是深深的伤痕。这篇小说非常真实地反映了农民工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
在我看来,程相崧这些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里,写得最好,揭示得最深的还数《生死状》。故事内容荒诞不经,触目惊心。镇领导为政绩,不管不顾引进一个大型化工企业,结果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死了不少人。面对严重局面,镇上的官员则千方百计掩盖真相。故事重点写一个叫程金贵的村干部的抗争。他是一个敬业的村干部,很听招呼。但在引进化工厂这个项目上没有听话签拆迁生死状。不是他有什么生态文明的先进思想,而是镇长不尊重他。就因这他得罪了镇长。一次偶然的场合,他无意听到镇长暗地里布置封锁化工厂毒气泄漏的消息,赶紧回村通知村民撤离,自己却中了毒。其他村子因执行了镇长的命令,死了不少人。因为救了许多人的命,他成了英雄。然而,受害严重死了人得到政府的大笔资金赔偿,而安然无恙的村子却一分没有。看着邻村人用赔偿金盖起了大楼,过上好日子,村里的人们开始对村长程金贵不满了,甚至埋怨他没让村子死人的行为。而镇长不仅没有支持他,反而又逼着他签防范媒体查出真相的生死状。程金贵良知与现实发生了剧烈冲突,精神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迷惘之中,也给我们留下深刻的思考。小说描写村民们围观化工厂爆炸的情景细节,颇见功力。村子里老老少少看着满天的烟花,像过节一样快乐,根本不知道,有毒气体正在逼近。这样的关系处理,危机氛围营造得非常充分,能看出作者得到经典文学的滋养。这篇小说,思想含量相当高,人物写得也很深刻,是一篇具有现实主义批判精神力度的作品。在当今农村题材的小说里,也不失为一篇优秀的现实主义力作。
虽然,程相崧的作品显示出其对乡土题材的痴迷和执着,但他也没有固步自封。他对城市底层人的生存境遇,同样有着较深切的体会。他的这类小说,收入本书的不多。《生日快乐》写了某小区一个傻子,因为大声唱爱情歌曲、跟人品评过路女人的腚等种种劣迹,成为大家心中的潜在危险人物。一天,当傻子和一个陌生人在小区广场上发生口角而打斗时,邻居们竟然没有一个劝阻。他们眼睁睁看着傻子被那人活活打死。小说写了现代人的不安全感,人与人之间的缺乏信任,还有就是暗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恶。
《向死而生》写了一个活了100余岁的“离休老人”。他早年经历过战争岁月,出生入死,可儿孙们坐吃山空,都靠着他的高额离休金度日。他讨厌他们,也厌弃了眼前的生活。一天晚上,在病房里,他竟然语言骚扰对面床上的一个女病号。第二天,得知他的身份后,不但没人责怪他,连领导都来慰问他。他玩世不恭的孙子把他领到了宾馆,给他找了小姐,他趁机从窗口一跃而下,终于如愿以偿地死了。小说看似荒诞的情节背后,却有着对社会现实的反思和对人心的拷问。这类小说,通过对城市个体的观察与生命史的记录,用小人物的命运来映射一个变化的大时代。
生活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生活之井却存在于作家的心中。这口井流出来的水,养育和滋润着程相崧的小说。他把井挖得越深,他的作品就越好。我知道,他会的。
程相崧,山东金乡人。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至今累计发表小说、散文一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作家》《山花》《钟山》《大家》《西湖》《青年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纯文学期刊,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刊物推介,有作品入选漓江版年度选本。
总序 袁 鹰 1
序 守着生活这口打捞不完的深井 张 陵 1
金 鱼 1
向死而生 21
绿军装 42
豆 花 63
动 棺 79
生日快乐 98
白色鸟群 119
秀 娥 140
五月端阳 156
生死状 175
去攀枝花 218
闹 宴 238
十年吮吸 258
金 鱼
一
我开车回家接母亲时,她正在翻箱倒柜找那条金鱼。
她佝偻着背,把满是银发的脑袋埋进一口纸箱,双手紧张地扒拉着。那纸箱在家里保存了足有二三十个年头了,表面的牛皮纸已经泛白,上面还印刷着玫瑰牌缝纫机的机头和机身图案。从侧面看上去,母亲的样子有些滑稽,仿佛一个贪婪的人在挖掘着什么宝藏。实际上,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金鱼,她在从金鱼里找金鱼,就像从万千人海中找到她需要的那一个。那是一种用输液器上的输液管和调速轮做成的小玩意儿,式样各异,大小不一,全是母亲的杰作。年长日久,有些还能保持着透明的颜色和柔软的质地,有些已经被空气氧化泛黄。它们中的大多数,柔软的尾巴变得坚硬,上面剪出来的螺旋也没了弹性。它们是我和姐姐小时候的玩具,也是村里小伙伴们的最爱。因为它们,我和姐姐拥有着村里孩子们人人羡慕的好人缘儿。母亲一辈子编织过多少条这样的金鱼,我肯定数不清,毫不夸张地猜测,也有几千条上万条吧?母亲每一次出门,身上总要佩戴一条金鱼,从我记事起就是如此。有时候别在胸前,有时候挂在手链上,有时候当作项链坠儿。
“你忘了吗?就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那条塑料金鱼啊,白色的身子,红色的眼睛。”母亲说。
我慢慢想起它来,眼前也浮现出最后一次看见它的情景。那应该是我少年时代的某个傍晚,在收拾文具和课本时,偶然发现它躺在抽屉的角落。我也许朝它瞥了两眼,也许没有。我敢肯定的是,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有些拿不准还能不能把它叫作金鱼。那条金鱼跟它的同类相比,并没什么奇特之处,我钟爱它,只是因为母亲把它视若珍宝。母亲说,那是她学会这门手艺之后编织的第一条金鱼,所以,她把它用红绸子包起来,放在了衣柜里。我在一次母亲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它,并趁她不备,据为己有。当然,母亲发现之后,又把它悄悄收好,放了回去。我跟母亲为此进行了长达半年的拉锯战。最终,母亲放弃了。在摆弄着它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之后,我为难地不知该怎么称呼它。可是,不叫金鱼又能叫什么呢?谁也不能否认,它在刚刚编织成形时,的确是一条金鱼,一条精美的手工
金鱼。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母亲从年轻时候就喜欢编织,准确说是编织金鱼。她编织出来的金鱼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我小时候,家中的这种金鱼已经盛满了两个大纸箱。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材质,她就会不停地编织金鱼。她不分昼夜编织金鱼的那种架势,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已经打算以此为生。当然,在以后的日子,她并没有卖出去其中的一条两条,却因此被大家公认为心灵手巧。她不仅把自己编织出来的金鱼佩戴在自己身上,还做成小饰物,挂在父亲的钥匙链上;做成流苏,坠到我的皮帽子上;甚至做成耳坠,挂到姐姐耳朵眼儿上。
在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的孩子,小时候都拥有过一到两条她编织的金鱼。他们拥到我们家,手里拿着输液管或者买来的塑料皮管,在母亲面前排起长队。母亲坐在堂屋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剪子和小刀,脚下落满剪下来的碎屑。只要她心情不坏,或者不愿到镇上赶集,就会一整天乐此不疲。
那时候,在我们村,母亲除了喜欢编织金鱼,喜欢赶集是出了名的。每次赶集,她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她早早起床,先从柜子里取出那块古色古香的花纸包着的檀香皂,放在洗脸架上。我跟姐姐趁她出去打水的当儿,总要把鼻子凑到上面,猛吸一口气。嗅完之后,姐姐会高傲而鄙夷地望我一眼,我则会惭愧而绝望地低下头去。因为,母亲说,臭男人一辈子只配用罗锅。这意味着,姐姐只要好好长大,迟早会用上这梦寐以求的檀香皂,而我却永远没有机会。母亲用檀香皂洗了脸,擦干,就会拿出那包牡丹牌雪花膏,挤在手心一点儿,然后往两腮沾一沾,额头沾一沾,再整张脸抹匀。母亲的脸光滑,涂上一遍,亮亮的,香香的。
母亲洗完脸,抹上雪花膏,就开始梳头。母亲的头发很长,一直到四十多岁都扎着大辫子。母亲先把睡了一夜有些发毛的辫子解开,让姐姐给她梳。梳头时,她会让我站在身边,帮她拔去出现在里面的白发。母亲对她的白发毫不留情,心狠手辣,恨不得斩草除根而后快。我总会趁着这机会,偷偷拔去她几根黑发。
母亲辫好辫子,换上那件天蓝色的卡其布褂子,穿上那件浅咖啡色裤子和那双半高跟皮鞋,便出门去了。母亲到镇集上之后,菜市上看看,布摊上瞧瞧,再到供销社大楼去逛逛。她做完这些,就要一个人去镇卫生院了。
她去镇卫生院不干别的,就是到那门前的沟里去捡废旧输液管。那时候,医院废旧医疗器械回收管理还很松懈,针头针管经常随随便便就倾倒了。那里堆满垃圾,常有捡拾废旧物品的老头老太太光顾。一身光鲜的母亲置身那种环境,总能引来路人奇异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母亲旁若无人,把那些脏兮兮的输液管塞进随身带来的提兜,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在捡废品的老头老太太们充满仇恨的目光中,她每次总要来回逡巡两圈,才恋恋不舍骑上车子离开。
她带回那些针管,总要先用清水冲洗,再用沸水消毒,接着,分门别类晾干放好。餐前饭后,母亲的脸上活泛起来,家里的气氛也好了许多。那些管子在母亲手指间蹦跳着,拉长,穿插,环绕,就像老太太们纳鞋底时手里的麻绳,就像年轻妇女打毛衣时手中的毛线。有时候,材料紧缺,她也会用其他东西代替。例如麦秸秆、谷子秸秆,甚至干枯的地瓜秧。但是,她改用这些材质时,兴致明显大减,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她会停下来,把纸箱里那一条条编织好的金鱼倾倒在床上,捡起来,托在手心欣赏,或者挑拣出不如意的,拆开重新编织。
那时候,我健壮如小牛犊,皮实得像个石头孩子,为此,经常感觉愧对母亲。我真想得上一场大病,挂上一两回吊瓶,好让母亲能够及时用到新鲜的材料。记得第一次打吊针是在十一岁那年。我得了腮腺炎,脸肿得像气球,涂满黄色的药膏。村里的赤脚医生王喜云给我挂了吊瓶。起了针,在手背的隐隐疼痛中,我看见母亲欢喜地捡起了那条输液管儿。这样的事情多年以后在我的儿子身上重演。前些年,母亲住在城里,帮我照顾着儿子。儿子第一次挂吊瓶。母亲照看着孙子,眼睛却紧盯着那还在滴着液体的针管。儿子的吊瓶刚打完,母亲就抢先一步,接过护士手中的输液器。那脸上的表情,是满足,不,简直是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