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潮水漫过河堤
吴秉杰
牛利利的这部书稿的推荐意见表上写着:“牛利利是近年比较活跃的青年作家,具有很好的小说潜质。”我们在开会审议与评价他时也说——并且常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他有创作潜质。什么“潜质”呢?如果它尚未表现出来,我们又如何评价它的优劣?如果它已经充分地展示了,又何必称它为潜质?牛利利的这本小说集获得了与会者有关“潜质”的较多的肯定,我想指的便是它有某种特征、才气,已见端倪,尚未丰富、发展、成大器的意思。
我们仅仅看一下此集子中的小说的名字就可以留下某种印象了:《未曾命名的世界》
《所有事物都将在黑夜起飞》《你必须黎明出发》《重逢》《兰若寺》《迷宫里的直播》
《修改练习》《夜色苍茫》,能感觉到它的意象性,精神性,动词与不确定性,只有开始而隐匿结果的追求,他的小说显然是有特点的。有特点才会引起“潜质”的讨论。平庸的作品不需要讨论。表达清楚、通畅,结果鲜明、集中的创作你只要说喜欢或不喜欢,有无共鸣及吸引力就可以了。实际上,牛利利的小说发表以后也已在某些报纸、杂志上有所分析与讨论了。譬如说它“富有诗意”“气质冷冽”,如同一片“象征的森林”;又说它“不轻视任何一种痛苦,但又不将任何痛苦神秘化、高尚化,总是试图超越这些痛苦”;还有“哲学的思考”“青草一般的气息”,也有“夸父逐日般的神性”。这些评说略有夸张与美言的成分,但大体上还是可以认同的。不过有一句话同样重要,他的作品总体上是“完成了对一些迷茫青年的精神侧写”。这又反映了他的小说在内容上的共性、局限性,以及追求突破的努力。
牛利利的创作无疑地具有先锋性,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我看来,“先锋”就是某种“潜质”,可以发展、丰富、壮大的创作。先锋表面的形态往往都呈现不确定性,似真似假,亦真亦幻,突破表象,意思是它不太重视表象的因果性、逻辑关联,而是追求拥有某种片面的深入或说深刻性。它把结果悬置,也就是把某种抽象概括的权利交给了读者,以留下一片更为广大的意义空间。《迷宫里的直播》写到了新闻之无聊重复,“水危机”以及一次寻找水源的冒险;《修改练习》中,有一篇写不完的小说,都看似是一些无关联的象征物。牛利利的小说中人物名字也不重要,孔雪笠、我与我的几位年轻时代的伙伴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复出现,无论是“黑夜起飞”,还是“黎明出发”,故事内容不同,背景则是稳定不变的。这就是说,不仅有空间的搬移,也有人物的重复和符号性。在牛利利的小说中,写得最为空灵剔透的是《兰若寺》——纯属诗性和意象的创作;被人评论最多的则是《未曾命名的世界》——恰恰是有人物形象塑造与较为完整的故事的作品。这两种先锋的追求,不同的分野,是不是也能给我们带来某种启发呢?
读这些有“特点”的小说,我是很有兴味的。让不同年龄、身份的读者都能读得下去,我想这点对于先锋创作而言尤为重要。小说本是一种故事性叙事,“先锋”只是包含于其中的一种追求,不用刻意强求某种意象、象征、隐喻,那倒反而会束缚了自己的手脚。牛利利出生于甘肃,读了四年理工科大学,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工作与待业后,然后转入了兰州大学外国哲学专业学习,获哲学硕士学位,现在青海省委党校工作,他的学习工作经历也有些不一般。不过我认为若是完全放弃了故事性叙事,把“哲学”与小说联系起来是否也很困难?牛利利虽然身处边陲省份,其小说在先锋性与我以往所读到的如上海、江苏、北京等一些发达地区的先锋作品也并无二致,可能所取素材有所不同,可精神追求上是一致的。不妨看看现在这些作家——苏童、余华、格非等现在写些什么,和怎么写的,或许对自己会有帮助。
文学作品——也包括先锋创作,都可以有广义的理解和狭义的理解,当然只限于好的小说。牛利利的作品狭义的理解可以说是“完成了对一些迷茫青年的精神侧写”,扩大而言,也可以说是它含蓄地表达了某种时代的氛围。因为青年本来便是最能代表时代特征的。当潮水漫过河堤,“先锋”便是这浪上的涌。但它还是需要奔腾向前,进一步地发展、壮大,以实现自己的艺术价值。
希望牛利利今后的创作之路能走得宽广、顺利,写得更多,更好。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