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独立的美丽
在世人心中,张爱玲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她的生命是一首婉转纯美的诗,虽然在那个烟雨迷蒙的时代,在曲折的流年中,她的一生透着深邃的凉薄,但她却兀自绽放出独有的美丽。她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是中国文学史上才绝一代的璧女。
民国是盛产传奇的时代,她美貌与才情兼备,与诸多风情万种、惊艳时光的传奇女子相比,她如诗如梦的人生历程充满悲情色彩。
她的家族有着辉煌的底色,但是,祖上的显赫却抵挡不住家族的衰落,大清王朝遗留给他们家高高在上的贵族之位已成昨日的故事。家道变故,那一息尚存的大家族的高雅气质还浸淫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父亲身上保留着贵族遗少的所有习惯,那股陈腐之气,与已经接受新文化、新思想的母亲,形成激烈碰撞和无止境的矛盾。父母婚姻的破碎,让她从小便看透人情冷暖,她因之深刻思考和感悟: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却爬满了虱子。
看透世间浮华与悲凉,她以自我为中心,孤傲,冷漠,一枝独秀,在每一寸世俗里清高着,冷而不艳,冷得惊世骇俗。
从生活到文字,她都透着美感和讲究。别致的品味和风格,遗存着大家闺秀的高雅与气派,也有着浓浓的旧上海的小资气息,还有不避世俗情味的淡淡的人间烟火气。
她的作品,文字唯美沉静,通晓世事,却弥漫着浓郁的华丽与落寞。她曾说: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苍凉则是一种启示。那一部部作品,是一个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那绮丽细腻中苍凉的语言氛围,都市繁华下苍凉的悲情故事,漫漫红尘里苍凉的悲剧结尾,都有着力透纸背的悲凉,残酷点破了人生苍凉的本质。
她的爱情如她的身世一般,也是传奇。她与胡兰成的乱世恋情,在尘埃中开花,却处处千疮百孔。她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他,便不问缘由,不问经历,不问信仰,全身心投入而痴心不悔。为了这个人,她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开出花来了,结出果来了,却万般苦涩。品着这果实,她一生都在独自安抚尘埃中的爱情之痛。遭遇爱情后,她的传世杰作是浓缩了自己的人生素材的生命教科书,她的爱情经典语录是在经历了幻灭烟花爱情之后留下的累累伤痕。
上海是她追梦的地方,在旖旎的夕阳下,她站在寂寞的阳台,深幽的目光穿越红尘看世间纷繁,在叮叮当作响的电车铃声中,在嘈杂的市井俗音中,她静坐公寓中写出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上海的故事。
香港是她寻梦的地方,她远离故土辗转到另一座城,那张摄于香港的传世照片,记录下那个时代的一代娇女的美丽,她眸中的不羁与傲然,嘴角溢出的一丝清浅笑意,是对命运不屈,对未来满怀期冀的淡定与超然。在那里,她寻到了一生的友谊,香港给了她机会,却不是她终的归宿。
美国是她守梦的地方。移居大洋彼岸是一场更加遥远的流浪,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是依赖,是缘分,也是命运的安排。那段婚姻虽然没有给她带来物质上的幸福,却让她脱胎换骨,变得更加强大。她的生命里,重要的事情除了写作,还有生存。穿一袭旧旗袍,在美国又深居浅出的张爱玲,怀恋的依然是旧上海的市井之声。
晚年的张爱玲更加性情孤僻,她隐居游荡在美国洛杉矶的公寓中,公寓成为她理想的避世之所。在离群索居的人生迟暮之年,繁华已然远去,唯有文学创作,仍然是她生活中核心的内容。于她,灿烂夺目的喧嚣已是昨日的旧事,,终,她孤独寂寞地凋零在异国他乡的客栈。
逝水流年,民国许多美丽女子的背影远去了,唯有她的影像和她作品中的人物,越来越清晰。生命是一朵千瓣莲花,她拒绝绽放的同时,也拒绝了枯萎和零落,正如她笔下的玫瑰花,花瓣即使落了,仍是活鲜鲜的,依然有一种脂的质感、缎的光泽和温暖,似乎比簇拥在枝头,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丽。
李婍
2021年1月
李婍·著
李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廊坊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作品20部,主要作品:历史文化图书《莫问奴归处》《红楼女儿梦》《胭脂魅》《隔岸女人花》《对镜贴花黄》等。《莫问奴归处》获第十二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