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年来,我去了四次意大利。
第一次比较简略地走了罗马、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接下来的三次,我每次花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去意大利看画,看古迹,看风景,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
第二次去的是罗马与托斯卡纳地区,后者包括佛罗伦萨、锡耶纳、基安蒂、皮恩扎、科尔托纳、圣吉米亚诺、阿雷佐、比萨、利沃诺和蒙特普齐亚诺。
第三次从意大利中部到北部,去了博洛尼亚、帕尔马、拉文纳、费拉拉、威尼斯、维罗纳、维琴察、曼托瓦、帕多瓦和米兰。
第四次先到了意大利最南面的西西里岛,环岛游历巴勒莫、切法卢、赛杰斯塔、埃里切、阿格里真托、皮亚扎、锡拉库萨、诺托和陶尔米纳,然后渡过墨西拿海峡,来到那不勒斯与庞贝古城,接着北上去中部的圣城阿西西,最后在罗马附近的蒂沃利完成这次旅程。
为什么我要多次深度游历意大利?
西方文化的源头是古希腊罗马文明。古罗马与意大利的渊源不言而喻。其实,古希腊城市的发达,意大利南部与西西里岛的城市繁荣要早于希腊本土的雅典。正如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所言,希腊大陆是多山地区,大部分是荒蛮之地,因此靠海的小亚细亚、西西里和意大利的希腊人,在最早的历史时期,要比大陆上的希腊人富有得多。
以西方哲学史为例,开创者泰勒斯是小亚细亚的米利都人(米利都是一个繁荣的商业都市),毕达哥拉斯是萨摩岛人。意大利南部的各希腊城市与米利都和萨摩岛一样,都很富有,其中最大的两个城市是西巴瑞斯和克罗顿,据说西巴瑞斯的人口在全盛时期曾达30万之多(有些夸张)。据柏拉图记载,苏格拉底年轻时曾与已经是老哲学家的巴门尼德会过一次面,并从他那里学到好些东西。巴门尼德就是意大利南部爱利亚地方的人,他的鼎盛期约在公元前5世纪上半叶。
西西里岛阿格里真托的恩培多克勒是巴门尼德的同时代人,但他年纪较轻。阿格里真托现在还以拥有希腊时期的神庙谷闻名,其中的谐和神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标志。我在阿格里真托时常常想到恩培多克勒这个好玩的家伙。他与毕达哥拉斯类似,是哲学家、预言者、科学家和江湖术士的混合体(罗素,《西方哲学史》)。传说恩培多克勒能控制风,他最后跳进了西西里的一个火山口。
随后,希腊哲学才转到雅典,出现了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
经历了漫长的中世纪,在12世纪的末期,意大利(这次是北部)出现了近代欧洲最早的商业城邦。其中,米兰已经是自由旗帜的代表,而威尼斯地位较为复杂,它成了欧洲贸易的枢纽。威尼斯与意大利的其他地方不同,它崛起于11世纪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持续繁荣了700年,直到1797年被拿破仑所灭(威廉·麦克尼尔,《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
15世纪,意大利出现了文艺复兴,当时最著名的五个城邦是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教皇领地和那不勒斯。19世纪的历史学家阿克顿勋爵认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各个方面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对美的崇拜。这是用美学反对禁欲。在对艺术的专门研究中,意大利人迅速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骁勇善战的教皇尤利乌斯二世曾经邀请米开朗基罗建造一座陵寝,据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描述,尤利乌斯的专横让米开朗基罗很挫败。但在阿克顿勋爵眼里,尤利乌斯凭着对身后名声的渴望成了真正的文艺复兴之子。尤利乌斯命令建筑师布拉曼特拆掉千年来见证教会史上一幕幕戏剧性场面的君士坦丁大教堂,在今天的梵蒂冈建立了一座全新的圣彼得大教堂,它的规模,它的美,它那匪夷所思的力量超过世界上所有教堂。这鲁莽的拆除预示着新时代的基调。梵蒂冈的绘画大都以政治为主题,它们纪念的多是掌权者而非牧师,直到圣彼得大教堂的出现,它的设计旨在展现普世教会的崇高与伟大,以及教皇在尘世的权威。它是文艺复兴事业辉煌的巅峰。临死前,尤利乌斯说能让平民大众留下印象的不是他们所知之事,而是所见之物。他将这种观念传给了继任者,即教堂应当成为人类宗教与艺术的辐射中心,而我们将看到,这最终是个招来灾难的遗产。(阿克顿勋爵,《近代史讲稿》)
所谓招来灾难的遗产,就是世俗力量(主要是国王与权贵)通过宗教改革,将教堂的财富据为己有。这一趋势在法国大革命与拿破仑帝国时期达到了高潮,如卢浮宫博物馆成了欧洲各地教堂艺术品的汇集之地。
但意大利的教堂比较特别,今天我们仍然能在罗马、托斯卡纳与威尼斯等地的教堂看到不少大家的杰作。也就是说,忽略意大利的教堂,仅在意大利的博物馆欣赏艺术品,是远远不够的。而这在英国和荷兰等国家就没必要。
我自觉跑遍了意大利的山山水水,认为南部有些地方值得一去。不过,我若故地重游,首选还是中部的托斯卡纳像锡耶纳就值得住几个晚上。它与佛罗伦萨不同,虽没有那么绚烂,可沉静中有古意,有中世纪的味道。它的乡村也是至美,值得在路上驻足停留。
作为个人来说,志雄走读是我思索世界与历史的一个中间站,也希望它能成为我与读者共同探讨世界与历史的一个伊甸园。
张志雄
2021年11月26日于浦东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