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警察刘浩执行任务时惨死,现场留下神秘线索。
刑警队长李明杰根据线索寻凶,发现刘浩之死与旧时命案隐隐相关,而目击者居然是少年时代的李明杰自己……
女调酒师Sisley神秘失踪,退休警察辛叔莫名死亡,辛叔女儿来自德国的诡异聊天视频令人生疑……这一切罪恶的幕后,一个诡秘的奶白色身影隐隐浮现。
警花戴蓓蕾化身蛇蝎美人,卧底涉毒集团,李明杰、戴蓓蕾里应外合,终欲收网,却被走漏风声,身处死地……
隐秘的记忆角落正在残酷地打开,一场延绵三十年的罪恶卷起波澜。
1.品质很高的硬汉派侦探/悬疑类型小说,在目前IP风潮下必将备受关注。
2.文本精炼流畅、可读性极强,在竞品中很占优势。
楔子
我大伯打完“对越自卫反击战”回来,进派出所当了一辈子警察。退休了,他坐在阳台上给我讲他经手的案子。这样坐在夕阳下讲故事不是头一次,这次他不轻松,说因为现在DNA技术的运用,他感觉三十年前定的一个案子不牢靠。我掐指一算,那时候应该在搞“严打”。
大伯还想得起自己去看行刑的场面,还想得起那个人倒下去的样子。讲完这些,他有些发痴,在我的呼唤下才回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皮日记本交给我。他知道,这个对写文字的我或许用得上。
我这个跑政法口的记者坐不住了,去找表哥说事儿。表哥是个缉毒警,四十出头,离婚后就不肯再婚。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江滩公园石桌旁谈事,对面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他事后说是同事,但我看她不像一般的警察。
等女孩走后,表哥也掏出一个日记本,我发现这本跟大伯给我的看上去是一样的。我们一个拿笔杆子一个拿枪,他给我们来个一式两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里面的内容会不会不同。
大伯的老家在辛吴岗。清末,从汉阳天主堂来了一个传教士,给饥饿的人祈福吃薄饼干,全村人就这么信了教,这个传统延续下来。大伯是个老党员,1979年攻打越南老街时就入党了,一辈子在外搞革命工作。落叶归根了,他的骨灰下葬在辛吴岗家族墓地,做告解的神父给他主持了葬礼。
在葬礼上,我又见到了表哥,他说大伯的死不一般。
向庸,本名汪向勇,北京作协会员。籍贯武汉,常游历长江之畔,因此作品多带浓郁的荆楚水韵,构思奇崛,悬念宏广。作品散见于《十月》《青年文学》等文学期刊。曾出版《逃往中关村》《水魅》《爱无常》《以珠峰为禅》等书。曾获第二届新浪华文文学大赛奖项,另编剧、导演纪实作品多部。
楔子/001
第一篇 错案/002
第二篇 迷踪/053
第三篇 做局/087
第四篇 双击/133
第五篇 切割/211
第六篇 端倪/292
第七篇 无间/360
第八篇 审判/408
第九篇 起底/458
第一篇 铁路
焖锅一样的水塔里,电风扇嗡嗡响着,李明杰坐在椅子上,身子尽量往后仰,让风吹着下巴以下。他一只手反复抚摸另一只手小指根上的疤痕,微笑着问:“怎么样?这里还吃得消?”
“这有什么吃不消!”刘浩说着,鼻子呼噜一下,似热伤风。他笑着望向李队,像他的粉丝。
“有两次,我们追几个嫌疑人,到这一带就消失了,出奇巧了!还有几批‘白货’,我一直觉得是从这个关口进来的。”李明杰一脸细汗,望着窗外。
好像李队说的嫌疑人马上就要现身,刘浩俯身把眼睛凑到望远镜上。
这里是个高点,地势不高,塔高。许多水塔都拆掉了,心安渡仅存这一座,在烈日里蒸腾如锅。
刘浩伏在取景框上,眯眼,半按快门,再用力全按下去,快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下垂相机,从液晶屏回溯刚拍的几张照片:一辆翻斗车由远及近,车牌清晰可见。
对面堆沙场形似帝王冢,两面环河,一面接铁路,一面是无尽的河滩,须柳和芦苇丛生。
刘浩站直身体,望了一眼眯眼沉思的李队,拿起望远镜从水塔口居高临下扫视平原。
汉丹铁路像一道褐色拉链,把西边的平原切成南北两块,沦河再斜着来一刀,大地上出现了一个不易觉察的“X”。
沦河以西属云中和汉流两县所辖;沦河以东则属临西区心安渡街道,曾经叫心安渡农场。
李明杰派刚从警校毕业的刘浩在“X”交会处蹲点,既是实习也是某种实战演练。他一直强调不可小看蹲点,这是个动静等观的活儿,人没动,脑子必须飞转。
铁路与沦河的交会点是一座钢梁大桥,蓝灰色防腐漆上点缀着随时间钻出的锈迹,拼贴出老桥的肤色。蘑菇状铆钉在铁桥刚强的骨架边缘整齐排列,如同牛仔裤缝粗犷的线脚。
记忆似乎有防腐的效果,打李明杰记事起,桥就是这样子。
从水塔下来,两人走在桥上,热浪围着人升腾。
“我只有这么点儿高,跟我爸上街,刚走到桥中间火车来了,赶紧跑到这个凹槽里站着,眼睛朝外,不敢看。火车到桥上,地动山摇,震得牙齿打架,胳膊抱住铁栏杆,像在等死。”
李明杰扭头,用手齐腰比画小时候自己的身高。
刘浩始终笑着,不忘四处看。他挺拔,脸上带粉刺,一股新警察的鲜劲儿。
铁轨上始终有爆米花开锅后的那股气味,诱人,虚幻。
正走着,火车来了,一列红皮客车,发出一声长啸,疯牛般冲过来,两人赶紧跨进凹槽里。
铁兽挟风碾过,头发像铁屑追赶磁石样倒伏。刘浩面朝火车坚持了几秒,转身脸朝外冲着沦河,一心一意煎熬时间。
李明杰直面火车,眼半眯着,脸皮随机震颤,那种带有儿时印记的痛苦或享受,只有他知道。
火车过后,耳朵失聪,四周一片死寂,有声音也是失真的。两人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左前方是个货运站,里面堆满待运走的南北物资。李明杰提前跟老板打过招呼,借货运站里一个废弃的水塔做观察点,这是附近的最高视点。
李队说堆沙场是个监控盲点,需要踏踏实实盯一段时间,记录进出的人和车,车要看清车牌,人要看清割没割双眼皮。
李队还说,百分之九十的案子都是用笨办法破的,挨家挨户摸排,看一个月的监控录像,沿街翻垃圾桶,这都是家常便饭。
刘浩笃信,警校毕业生正确的打开方式,就是从扎实的基本功开始,蹲点对自己再好不过了。他每天写一篇蹲点日志,有疑则长无疑则短。每个从堆沙场进出的人,他都偷偷拍下了他们的肖像照。长焦可以抵达货车司机驾驶室里,能看清驾驶台上放的烟是什么牌子。来来往往的人和毫不相干的人有了合影。从不当主角的手提包被拍了特写。这些照片都传到李队可以查看的一个网盘,密码是131466,刘浩希望一生顺利。
晚上刘浩就住镇上一家快捷酒店,他这条单身狗正悉心体会一名警察为了工作有家不归的感觉。
李明杰办案顺道就过来,今天是第二次,对于一个新人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好在刘浩只需像个摄像头安在这里,没有多余动作。
蹲点和蹲监狱一样都是苦活儿,晚上李明杰犒劳刘浩。街边小店,荆州炒菜,大青花瓷盆牛杂占了桌面一半,麻小、花生、毛豆,还要了银龙泉啤酒,上书“含微量元素锶”。
李明杰啜了一大口金黄泡沫,开腔道:“有什么异常吗?”
“好像没有!”刘浩想了想,微笑着,有点拿不准的样子。
“没有是好事,也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个人安全,我最看重的是安全作业。”
刘浩目光水分足,亮度高,专注地看着李队面授机宜。
“蹲点,是磨耐心、练眼力的好机会。看似你在暗处,敌人在明处,这个关系随时转换,所以时刻需要注意安全!”李明杰再次提到安全。
“敌人”是从辛叔那儿借来的词,“作业”是自己发明的。李明杰曾经做过卧底,怕说漏嘴,后来把处理所有警情统一叫作业。作业是个万能词,覆盖各类工种,包括学生。
刘浩点着头,笑容有些生。
他是嫌自己碎碎念,年轻人都这样。见这个脸部进入青春痘晚期、身高一米八的帅小伙有一丝紧张,李队端起酒杯来。
“这都是经验之谈,不等你慢慢积攒经验,为了安全我就直说了。”
“多谢李队!”
“玩摄影多久了?”
“有个两三年吧,大二就开始了。毕业前忙,就放了放。”
“拍什么?”
“什么都拍!”
“有没有拍美女图鉴?警校附近的凯德广场可是繁华地段咧!”
“嘿嘿!”刘浩捏了下鼻翼,低头一笑,他没料到李队会来这么一句。
李明杰目光专注,等着答案。
“也拍吧,不敢多拍,要是被她们发现,骂得挺难听!”刘浩说完又摸了下鼻头。
“有没有觉得,拍照和打枪是一个感觉?瞄准,射击!”
“没怎么打过枪。”
“警校没练过?”李队倒酒,刘浩意识到了,起身抢着倒酒,李队坚持让刘浩坐下。李队倒了一半,歪停杯口等刘浩话。刘浩望了李队一眼,李队的提问不好躲。
“练得不多,还没找到感觉。”刘浩回答完,不好意思补了个笑。
两人碰了一下,各进半杯。
“你为什么选择当警察?”
分配来后,李明杰还没有机会好好跟刘浩聊过。他带出来的警员,好多升到市局去了。每个深聊不过关的,他都不爱带,怎么才算过关全凭感觉。
刘浩还是笑,像所有新警察一样谦卑,他还多些腼腆。
李明杰从刘浩的羞怯中看出了名堂,仰下巴鼓励道:“照直说,千万别给我打折。”
刘浩端起酒杯来,摸了下鼻头。李明杰觉得这个小伙有点逗乐,也故意打破问题的严肃性,说:“该不是看了《福尔摩斯探案集》吧?”
刘浩没被他的笑话打断,举杯说:“李队,我先干了这杯酒,说了实话您别笑我。”
“说,莫滴哆(啰唆)!”李明杰也爽快地干了杯中酒。
“我想合法地拥有一把枪!”说完,小伙子还是郑重其事的样子,眉眼间看不出稚嫩,而是执拗。
李明杰喜欢上这个小伙了。他知道枪对警察意味着什么,如果警察一人揣一根擀面杖执勤,哪里还有执法的威严。沿着枪说下去,警队规定什么情况下配枪,子弹如何按编号到人,枪弹如何分离,怎样使用及保管,那就太琐碎了。但枪这个话题躲不过去,说到这儿了,拣要紧的给小伙子说两句。
“欲思其利,必虑其害。简单说,刀子小时候咱们都玩过,反正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小巧可爱的刀子,白天揣兜里,晚上压枕头底下,时刻准备着坏人来。坏人一直没来,可总有时候刀就伤到手了,如果不是兜里总揣把刀子,肯定不会伤到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李明杰专注地望着刘浩。刘浩始终保持着微笑,点头在听。
“枪总会有的!认识枪,可能比用枪更加要紧。”李明杰完整表述自己的想法后,喝光了杯中酒。刘浩也跟着干掉,这回他掌握好时机,起身一把抓住酒瓶脖子赶紧给李队斟酒。
“不多喝了,最近身体瘀了,不想多喝,我得赶回去了。你一个人,没事儿尽量少去不熟悉的地方!”
李明杰叮嘱完叫服务员来结账,刘浩要结,被李明杰挡回去。
开了门,两人走进夜色里。刘浩回酒店,李明杰开车回市区家里,空气灼热,月光浩荡。
杨局长打来电话时,李明杰正在理发,他让师傅三下五去二收尾,扯了黑围布,开车直奔铁路桥。
到达时,围观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刑警队周副队长向他点头。警车和法医车停在不远处,警灯刻板地闪着。刘浩的遗体——谈不上遗体,各部分已经被现场勘查人员收集完毕。
警戒线拉了一个椭圆形,围着地上血迹最浓重的一片,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轨道枕木间的碎石缝隙不忍细看。
李明杰憋回去打转的眼泪,还是不放心,又蹲下来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证。
“李队,火车来了!”小戴亮嗓门大喊。
李明杰不慌不忙退进凹槽里躲避。剧烈的气浪震天价响,五脏六腑撕扯着,他一转身冲向河面,抖抖索索打理眼泪。
收拾好情绪,他往法医厢车走去。车里有几个长条状的白色保温密封盒子,他知道是什么,没打开看。
“谁先看见的?”他望着戴蓓蕾,内勤的她出来练手练眼,拿着笔录本,肩带上别着录音笔。
“一个赶集的爹爹!”
“他怎么知道往派出所报案?”
“他只告诉了铁道口的那个小卖部,小卖部的人就拨打了‘110’。”
“他们怎么知道是刘浩?”
“他们不知道,只说有人被火车撞死了,现场捡到了刘浩的身份证和警察证。”
“火车呢?”
“走了,开到邻站西辛店机车场了。”
“司机看见了什么?”
“看见一个影子就撞上了,来不及刹车。”
“还有人看见吗?”
“只有爹爹!”
被阳光染褐的老人一直站在离警车十多米的地方,他显得疲倦,没了目击之初的兴奋。
“您看见的?”李明杰尽量平静,还掏出一颗烟递给他。
“个杂(方言,语气助词,无实际意义),我从铁道口过,火车来了;个杂,一阵红雾,飞出来血糊糊的东西;个杂,我莫敢走近,腥得捂鼻子,看到一截胳膊;个杂,看得人发慌!”老人说着,又激动起来,不停眨眼睛。
“周围还有其他人看见吗?”
“不知道!”
“火车呢?”
“冲蛮远才停。”老人大部分牙没了,瘪嘴反复咀嚼着空气。
李明杰望了望小戴,问:“记了老人家的电话号码没有?”
“记了。”戴蓓蕾晃了一下手上的笔记本。
“你拨打一下!”李明杰说。
戴蓓蕾拨打老人留下的号码,老人机发出震耳的铃声,是一首《你的承诺》。
李明杰对老人说:“那好,您可以走了,还有不清楚的,会给您打电话。”
老人眨了下眼,沿着铁路开始走,几步后扭头望,又回头继续走。过了铁路桥,那边就是汉流地界。
水塔里电风扇还在转,望远镜和相机都在该有的位置。
李明杰在瞭望口往四周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半铁路桥,堆沙场则尽收眼底。他走出水塔俯瞰着货运站,里面堆放着原木、螺纹钢、沙子、不同标号的水泥,甚至还有西瓜。
一个矮胖的男人走出房间,把衣服卷到肚脐以上散热,肚皮白得耀眼。
“褚老板,你上来一下!”
“么事?”
“你上来再说!”李明杰用力挥手。
褚老板沿着铁锈斑斑的楼梯爬上来,嘴里还喘着气,问:“么样了?”
李明杰没有马上回答,转头望了一眼塔内。褚老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水塔内部,问:“咦,今天小刘不上班?”
“他今天上来过没有?”李明杰反问。
“我没注意咧,联系车皮,只顾忙了,怎么了?”褚老板瞪大眼睛看着他。
“让你保密,你保密了没有?”李明杰板着脸。
“我冇跟任何人说!”褚老板摊手叫屈。
“好了,你去忙吧!”李明杰说。
褚老板屁股朝外下楼,手紧紧抓住扶手,每一步楼梯都震动一下。
李明杰扔掉烟蒂,俯身开始收拾。他将相机镜头和机身分开,盖好盖子,小心放进器材包里,望远镜用外罩套好,塞进一个腰子形黑包里,像收拾遗体。然后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白亮亮的瞭望口愣神,手捂在额头上缓慢往下抹,扫过脸,抹到下巴再到脖子。
回到所里,李明杰像被一根线牵着,线的另一端是分局杨忠平局长的办公室门。他径直走进去,忘了敲门。
杨局长看着他走进来,他一直等着李明杰来给个说法。
“一个新人,交给你不到一个月,化作一团红雾,你怎么交代?”杨忠平中气十足,声调不高却似闷雷,足以让李明杰感到他的震怒。
李明杰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呼出来,目光微垂,不说话。
“坐下来说!”杨局伸手示意。
“没什么好说的,您处分我吧!”李明杰努力保持平视,头却又下落。
杨局长声音短快:“车祸!怎么处分?”
“我不认为是车祸,我一定要查清楚!”李明杰望着杨局长,目光闪亮。
“谁这么大胆?敢这么大动静杀警察?”杨局长盯着李明杰,直接否定了这种可能。
李明杰沉默了一会儿,说:“您还是给我个处分吧!”
“处分能随便给的?”
“这样释放一个车祸意外的信号,让嫌疑人放松警惕!”
“那是后话,处分不能随便给的!火车撞死了一个警察,我只能先认为是车祸!你最近怎么变得毛毛躁躁,派小刘一个人蹲点?”杨忠平言辞刚硬,目光却松了。
李明杰缓缓低下头,他觉得杨局长的话说在点上了。
场面沉寂,空气窒息。杨局长掏出一颗烟缓缓点燃,轻声问:“你的嘴怎么乌米黑紫?”
“不打紧,冇休息好!”李明杰低着头回答。
“那你休息几天,刘浩这个事情,我会派人去好好查!”杨局长平静地说。
李明杰缓慢起身,望了一眼杨忠平,什么也不再说,从办公室往外走。到门口,他觉得眼前一黑,人似一根木头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