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的中短篇小说自选集。
花街是徐则臣的纸上故乡,他说过“早晚以花街为名出一本主题小说集”,本书就是兑现之作,他从自己众多作品中选取最想推荐给读者的九个故事,冠以珍视的 “花街”之名,于是有了这本《花街九故事》。在书中,花街内外人来人往,石码头、青石板路、小院、门楼,肉摊、商铺,屠夫、挂红灯笼的妓女、豆腐店老板、修鞋匠……构筑起一个热气腾腾的世界,这里面的人在宿命中挣扎,努力活着。九个往命里去的故事,让人心惊。
★经典中短篇小说集
花街是徐则臣的纸上故乡,他说过“早晚以花街为名出一本主题小说集”,本书就是兑现之作,他从自己众多作品中选取最想推荐给读者的九个故事,冠以珍视的 “花街”之名,于是有了这本《花街九故事》。在书中,花街内外人来人往,里面的人在宿命中挣扎,努力活着。九个往命里去的故事,让人心惊。
★名篇荟萃,耐人寻味
在作者笔下,花街俨然成为一条越走越长的街巷:世界有多辽阔,花街就有多漫长;世界有多丰富,花街就有多复杂。普通人的悲欢离合,爱与恨,挣扎与妥协,现实与希望,交织在花街和运河里,拉扯在乡村与城市之间,裹挟着人们不断向前。想了解徐则臣,绕不过花街;要读懂《北上》,先读懂花街。有读者看完后评价“徐则臣写得最干净的小说还是短篇”。
★全新升级,典藏版
硬壳精装,封面手绘,内页采用米黄双胶纸,全新升级带给读者更舒适的阅读体验。
★名家推荐,值得品味
莫言、阎连科、李敬泽、曹文轩、施战军、陈晓明赞誉推荐。
当我闭上眼,看见从花街幽暗的街道上明亮地走出来的小说中,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这九个故事。——徐则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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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盼出自选集,一直怕出自选集。
前者出于虚荣,希望早日拥有“自选”的权力。那也是写作之初的胆怯和不自信,这个想必不难理解。后者缘自纠结,手心手背都是肉,选出一部分后,剩下的算什么呢?尽管大家都按下不表,心底下还是认为“自选”出的必定是最好的,那么剩下的肯定就归于残次一类。这等于昭告天下,除此以外者,自家都是看不上眼的。如此划定阶级成分,对一个作家怕也不是件一清二白的好事。
—我的纠结还不在于此,的确是难以“自选”。写作既久,倏忽二十年弹指而过,对文学的判断,我早不再像当初那般斩钉截铁,放之四海只有一个标准,世界上的文学就两种:一种好的,一种坏的。而是标准越来越多:重要的、不重要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愿意重读的、勉强只能看进去一次的,好但怎么也看不下去的、平平却每次翻看都十分欢乐的,完美但于我无益的、一堆毛病我却受益良多的……只要版面富余,可以一直列下去。
具体到自己的作品,也很难再以好坏截然论之。不是自信到了看自家娃儿哪哪都好,也不是糊涂到分不清珠玉跟沙石,而是遍尝了写作的辛苦,字字血、声声泪,你知道每个字的来处,轻重深浅,切肤之痛,却不足为外人道也,也不能为外人道也。不唯是敝帚自珍,还因为每个作品于你的意义迥异于他人:读者可以明火执仗地偏执,喜欢的就喜欢,不喜欢的弃之如敝屣;而你,作者,哪里可以心无挂碍地给这些作品分出个亲疏远近、三六九等。人说好的,我可能最不看重;人所不喜者,我可能最难相弃。事情就这么夹缠吊诡。
但是现在,这两个自选集还是出来了:一个中短篇小说,一个散文随笔。那么这两个集子用的是什么标准?
小说如书名所示,以“花街”为据。多年前写第一个关于花街的小说《花街》时,我就打算早晚以“花街”为名出一本主题小说集。那时候想的是,所有故事都要发生在花街上;现在想法变了,不为形式主义所累,故事跟花街有关即可,哪怕人物走在北京的长安街上。他思在花街、念在花街、根在花街,为什么不能算作花街故事呢?花街肯定比我想象和虚构的更加开放。花街欢迎你。所以就有了这自选的九个故事。
为什么是九个而不是十个或者十一个?为什么是这九个而不是其他九个?前者的答案是:九是宇宙中最大的数,意味着无穷;如果不到九为止,这个集子到底要选多少篇,我就更不知道了。而后者,我只能神神道道地告诉你:当我闭上眼,看见从花街幽暗的街道上明亮地走出来的小说中,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这九个故事。
散文随笔集《一意孤行》。这四个字是我喜欢的。书法家朋友赐墨宝,我给出的“命题作文”多半也是这四个字。为人须谦和平易,作文要一意孤行。文学没有对错,认准了,一竿子支到底,条条大路通罗马。欧阳锋倒练九阴真经也练成了,可见文无定法。这个集子里“自选”的也如此。我所写作过的诸种题材都选取了部分,正路子有之,歪路子、野路子亦有之。正路子、歪路子、野路子在一起,就是所有路子;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小路必定也通到罗马。
盼出自选集,怕出自选集,还是出了自选集。把道理讲得天花乱坠还是出了。出了就出了吧,一咬牙一跺脚,一意孤行可也。
徐则臣:1978年生于江苏东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供职于《人民文学》杂志社。作为茅盾文学奖得主中首位70后,被誉为70后作家的光荣。著有《北上》《耶路撒冷》《王城如海》《跑步穿过中关村》等,作品被翻译成德、英、日、韩、意、蒙、荷、西、俄等十余种语言。
花街 001
如果大雪封门 027
这些年我一直在路上 046
人间烟火 075
失声 132
大水 153
苍声 168
镜子与刀 227
伞兵与卖油郎 256
花街
1.老默
修鞋的老默死在下午。据负责处理这件案子的警察说,老默死的时间是一点左右,开杂货铺的老歪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披着衣服要去厕所,开了门惊得他睡意全无,他看见老默倒在他的修鞋摊子上,脑袋歪在一堆修鞋的家伙里,一半的屁股还坐在倒下的小马扎上,吃了半边的馒头从饭盒里滚到了老榆树底下。老歪喊了一声老默,老默一动不动,又喊了一声,还是不动,再喊了一声,他就叫了起来:“老婆!不好了,修鞋的老默死了!”
老歪是个大嗓门,他的叫声把整条街都惊动了。沿街的板门凌乱地打开,吱吱呀呀响成一片,一双双穿着拖鞋的光脚陆续从花街两头奔凑过来,到了榆树底下就不动了,他们把老默的修鞋摊子围成一圈。他们不敢上前,站在一边把两只手握成拳头抱在胸前看,我祖父和老歪走上前去,一人拽着老默的一条胳膊把他从修鞋摊子上架起来,他们想让他站直了。可是老默站不直,脚没法坚实地着地,整个人像一只僵硬的虾米,总也抬不起头来。祖父试探一下老默的鼻息,脸一下子拉长了,摆摆手对大家说:“没用了。”
老歪的老婆从斜一侧的树根处捡起老默吃剩下的那半个馒头,又冷又硬,像一捧粗砂做成的,一碰就向下掉馒头渣子。“这个老默,做饭时我说给他热一下,他不愿意,说喜欢吃冷的,”她把馒头展示给大家看,抹着眼睛说,“这下好了,连冷馒头都吃不上了。”
附和她的是我祖母,她那样子好像是因为生气才掉眼泪的,她在我祖父旁边指指点点,主要针对老默单薄的衣服。“你看这该死的老默,给了他好几条裤子他都不穿,就穿两条单裤,连毛裤都不穿,大冷的天。”老默穿得的确很少,一件旧得袖口露出棉花的小棉袄,上面套着蓝灰色的中山装,裤子是打着补丁的灰色单裤。还光着脑袋,而我们花街上头发少的老人在冬天都戴着呢子或者毛线织成的帽子。祖母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很多人都跟着数落老默的不是。你想想,一年到头在花街摆摊修鞋,或多或少地积累下来,老默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才对。又不是没钱,吃饭省,穿衣也省,当真要省成个百万富翁啊?!大家议论得很起劲,把老默已经死了这事都给忘了。
“别咋呼了,人都死了,”我祖父说,他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老默放下,总不能和老歪就这么一直抱着老默,“男人留下,女人快去找警察!”
女人们一哄而散,慌慌张张地不知要往哪儿跑。
祖父和一帮男人留下来收拾老默和他的修鞋摊子,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捡起来放到他的三轮车里。老默的身体僵了,祖父他们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他弄直,只好就让他弯着睡在草席上,说不出来的别扭的姿势。草席是开豆腐店的蓝麻子让儿子良生从家里拿来的,没用过的新席子。老默生前最喜欢吃蓝麻子家的豆腐脑,几乎每天早上都吃,这些年来没少给他送钱。刚收拾好,警车就到了,车停下来警笛还响着。尖锐的警笛声不仅把花街上的居民全吸引过来了,周围几条街巷的人也循着声音聚来了。人们源源不断地向老榆树底下涌来,都知道一定出大事了,否则警车不会钻进花街这样狭窄的小巷子。
警察的程序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复杂。他们拍拍打打把老默全身试探了一遍,掀开他的眼皮,撬开他的嘴,祖父他们刚刚没发现,老默的嘴里还有一块没嚼碎的冷馒头。警察抱着他的脸左右端详,又简单地看了一下老默的周身,解开他的衣服又给他穿上,折腾来折腾去,就检查完了。我祖父问一个戴眼镜的警察怎么回事,警察说,还能怎么回事,他是猝死,与别人无关。这个结论多少让我们有点失望。
老默对我们花街来说,其实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没人知道老默的底细。他整天在这里摆摊修鞋,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该把他送到哪个地方,只好由警察先收着。警察们同意了,他们也要做进一步的调查。警察让祖父他们帮个忙,把老默的尸体抬上车,正要塞进车里时,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在老默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他打开那张因折叠时间过久而发绒泛黄的纸片,看了一眼就专注地读出了声:
“我叫杨默,半生修鞋,一身孤寡,他们叫我老默。我已经老了,算不透自己的死期,所以早早立遗嘱如下:我愿意将仅存的积蓄两万元整送给花街蓝麻子豆腐店的蓝良生,已将款额存到了他的名下,请发现此遗嘱者代为转达。老默感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