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陈墨
林遥打来电话，说他谈论金庸小说的文章即将结集出版，书名是《金庸小说的微声》，问我能不能给这本书写个序？我说：行。请先让我看看书稿。
之所以答应得如此爽快，是因为我和他的缘分，也是基于对他的了解。
我和林遥有缘，一是因为我们都是武侠爱好者，有同好也是同道；二是因为他是北京市延庆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我是延庆龙聚山庄非常住居民。
我对林遥的了解，是基于两次相会。一次是2018 年，他的专著《中国武侠小说史话》出版，我有幸拜读，印象深刻。与我曾拜读过的，诸如陈山教授、罗立群教授关于中国武侠小说史的专著相比，林遥的《中国武侠小说史话》别有新意。
林遥不仅是武侠小说的爱好者、读者，也是武侠小说作者，著有长小说《京城侠谭》等。他还是说书人，在延庆城有个正规书场。每次说武侠小说，他都要带领听众进入历史现场，自然也会再创作，犹如《格萨尔王》的说唱人。
后来，我应邀参加北京作协召集的《中国武侠小说史话》研讨会，聆听了参会学者、评论家和武侠爱好者的高论，我也说了几点陋见。会上的发言，后来结集成册，想要了解详情的读者应该找得到那本书。
另一次是2021年7月，中国武侠文学学会与河南大学文学院联合主办了一次现当代通俗文学暨武侠小说学术研讨会，林遥和我都应邀参加。会上固然有不少精彩发言，会下的聊天有时候更好玩。
会下聊天只是一种常规说法。实际上，会间休息时，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并不是聊天，多半是林遥的临时书场，我和其他人都是听众。中国北方武术源流、京津地区曲艺门派，他说起来都是滔滔不绝。说吃说喝说玩，他都能侃侃而谈。
听林遥说话时绘声绘色，肯定有人想起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流行版开头的说书人，而我却是联想起《神雕侠侣》的主人公杨过在练内功时，不知不觉中发出长啸，练武功到一定程度就会如此。文化功夫深了，想必也会如此。
林遥多才多艺，且正当盛年，技艺精纯。爱武术、爱武侠、爱文学、爱文化，也懂武术、懂武侠、懂文学、懂文化，他的书，我当然乐意作序。
武侠小说是小说，小说的基本面是故事，故事是人类精神的食粮。有故事滋养，人类心智就不可能成长和进步。生活故事、英雄史诗、战争故事、侦探故事、武侠故事、爱情故事，是故事的不同类型，正如物质主食分五谷及杂粮。
人类的认知进步路径曲折，有的很奇怪，有的很偏狭。例如，吃大米和白面的人，瞧不起吃棒子面及其他杂粮的苦哈哈。又如，热爱莫言、余华、苏童者，瞧不起喜欢金庸、古龙、黄易的人。有些人还很霸道，不许热爱纯文学的和喜欢通俗文学的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好在也有人懂得，细粮与粗粮搭配或许更有利于身体健康，莫言和金庸也并非冰炭不相容。
如何看金庸？如何谈论金庸？
当然可以八仙过海，各找自己喜欢的方法路径。
我谈金庸与林遥谈金庸，说法显然有所不同。我喜欢谈论金庸小说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结构形式、思想主题之类，林遥喜欢谈论的是有关金庸小说的知识性、趣味性的话题，可以说是知识考据，或知识追踪。
例如，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引进了民间文学界的阿凡提形象，我若谈论阿凡提，肯定是在小说文本框架内，讨论阿凡提形象，既机敏智慧又古道热肠，既洞察人心又诙谐幽默；继而讨论他和余鱼同、李沅芷的关系，讨论这一人物的文学价值和技艺含量。而林遥的《大侠阿凡提》却是追根溯源，从电影动画片到历史文化典籍，从土耳其到西亚、中亚、东欧等地伊斯兰世界，追踪大侠阿凡提形象的历史痕迹，了解这位文化英雄的来龙去脉。
又如，全真教主王重阳，在《射雕英雄传》中只是传说中人，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中神通，他的事迹只在老顽童的记忆及黄药师的对话碎片中。在《神雕侠侣》中，王重阳形象有出人意料的改变，这位武功第一人，武功与情商天差地远，与林朝英有情却不懂得相爱，导致林朝英住进活死人墓，愤然创立古墓派。古墓派认知偏差及其传人李莫愁形象，是《神雕侠侣》中的重要寓言象征。我若说王重阳，焦点必然是金庸虚构的王重阳形象。而林遥的《重阳起全真》一文，则是从开封的延庆观（原重阳观）说到全真教主王重阳的真实历史。
林遥的这些文章，把金庸小说中的某些细节，当作知识点及话题焦点，对其做信息追踪和知识考据，最后转化为掌故闲聊。微声之微是微小，也是隐约；因而微声是微小的声音，也是隐约的声音，林遥的写作，是见微知著。
看这些文章，如同在古代驿站、路亭、茶馆、客栈中，一边喝茶解乏，一边听见识广博的林遥讲古聊天。《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在张家口点菜的菜谱从何而来？《倚天屠龙记》中明教教歌及小昭唱的歌又是怎么回事？他都会给你一一考据、解说，保证让你眼界大开。
书中所说，知识与趣味兼备，不仅能消闲解闷，且能慰藉文化乡愁。
如果说故事是人类精神所需的主食；那么，掌故及其考据，则可以说是小菜，或是茶点，滋味鲜美，同样能滋养人类心灵。
是为序。
大侠阿凡提……………………………………………001
重阳起全真……………………………………………013
靖蓉的一餐饭…………………………………………036
东邪与药师的数世因缘…………………………058
《神雕侠侣》的情节疏漏……………………………076
搏者张松溪……………………………………………100
来如流水逝如风………………………………………117
俩俩相忘………………………………………………136
百尺高塔上的抉择……………………………………156
八极定乾坤……………………………………………176
太极拳的穿越…………………………………………193
《笑傲江湖》和《广陵散》…………………………219
《明报晚报》与《越女剑》…………………………237
翻译家金庸……………………………………………265
谁翻旧曲唱新声（后记） …………………………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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