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清丽畅美之笔,书写20世纪60年代初出生的一位女子,在她少女时代的种种伤痛经历:禁锢年代性无知导致的坏名声,父亲亡故,寡母门前是非多……伤痛中也伴有情窦初开的朦胧爱情带来的甜蜜。
小说真实地描述了特定时代一个女孩子从心理到生理的成长过程,并以自己夺目的美丽,折射并反衬出那个时代的粗砺丑陋;呈现了浓郁的20世纪70年代社会风情,镌刻了一代人的记忆。
迟子建、林白、苏童联袂推荐: 纯粹女性立场的女性写作 北中国,红岸,少女身体与心灵的发育史——疼痛而残酷
程黧眉,祖籍江苏。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黑龙江。大学时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90年代以散文创作知名,获多项散文奖。出版散文专著:《梦里又飞花》《擦肩而过》《临水照花》《物质女人》《我的神秘之花》。
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供职于中国青年出版社。曾任《青年文学》杂志编辑;现为图书出版人,策划编辑《中国好小说》文丛等图书。
00 她的名字叫“苏联”
第一章
01 红岸,年底的第一场雪
02 在马修家
03 爸爸真的飞到了天上
04 死是怎么回事?
05 她被改名叫苏红
06 朱淡宁的红色之岸
07 苏联沉迷于这样的阳光、雪野,
和“得得”的马蹄声响
08 春节到了
第二章
09 寄给天堂
00 她的名字叫“苏联”
第一章
01 红岸,年底的第一场雪
02 在马修家
03 爸爸真的飞到了天上
04 死是怎么回事?
05 她被改名叫苏红
06 朱淡宁的红色之岸
07 苏联沉迷于这样的阳光、雪野,
和“得得”的马蹄声响
08 春节到了
第二章
09 寄给天堂
10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着干净的头发
11 备战、备荒、为人民
12 越美下乡
13 在红岸的夜晚走来走去是她隐秘的幸福
14 白桦林中的少年与小提琴
15 第五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第三章
16 在朦胧之间,她开始仇恨自己的身体
17 廖大胡子死了
18 处女膜什么样?
19 她被身体的疼痛惊醒
20 电影院成了宣判大会会场
21 少女之血,从她的身体里涓涓流淌
第四章
22 朱淡宁有一种预感
23 红岸“四大怪”之一
24 他的真名叫文子敬
25 苏联喜欢雨天趴在窗口,听对面楼上流水筒的声音,空明而辽远
26 苏联爱上了雷锋 那是绝望的爱
27 电影《卖花姑娘》
28 这个楼里,又出事了
苏联喜欢被水淋的感觉,
藏在雨帘中,她独自欢愉
30 冬天的时候,车国瑞家又出事了
31 她感到那曾经的仇恨正在慢慢消逝
第五章
32 15岁的苏联,一夜之间丰满起来
33 开江了
34 他热爱她,就像保尔热爱冬妮亚
35 苏联16岁的时候,毛主席死了
36 她相信这不是神的力量
第六章
37 晚霞中的红蜻蜓
38 马修归来
39 红岸止
我出生的地方,是北中国一条江的西岸。以前它是一片草原,居住着剽悍的达斡尔族人。这个地方达斡尔族语的意思是“红色宝石之岸”,简称“红色之岸”,而我们,从小就叫它“红岸”。
我们是汉族人,但是在红岸生,在红岸长,长完我们的少年时代,然后,我们离开。
年少时,我常常在夕阳下坐在红岸的江边,独自哭泣。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但是我常常泪水涟涟。
17岁那年,我离开了红色之岸。
——题记
00她的名字叫“苏联”
离开红岸的时候,苏联17岁,准确地说,是17岁半。
17岁半的少女苏联已经170公分,长得纯洁动人,两条粗粗的黑辫子搭在紧绷绷的胸前。她具有北中国女人所独有的丰满,像饱满欲坠的红高粱,在残阳如血的江边,独自摇曳。
这个时候,如果你走在江边,又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不论年老还是年少,80岁或者18岁,只要你是男人,你就会爱上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那心不在焉的落寞神情,好像谁来带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随而去,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男人会抗拒这个即将长成的小女人无意之中摆出的诱惑的姿态呢?
她在铁轨上来来回回地走着,火车还没有开来,阳光把铁轨照得烫人,她的心思却已经被铁轨牵到很远的地方。
她的名字叫“苏联”,从这个名字上,就可以知道她大体的背景。
是的,她的父母就是在苏联留学的时候相爱的。1957年,他们一起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到北大荒支边,来到了红色之岸。当时远在莫斯科读书的年轻的父亲满怀激情地给在另一座城市的母亲写信说:
“安娜(她的俄文名字),亲爱的,我们一起去建设北大荒吧!那里是中国的乌拉尔!”
父亲所说的“乌拉尔”,在苏联是一个著名的重工业之城,而中国的乌拉尔,就是这个刚刚选址被列为国家重点项目之一的“红色之岸”——这里即将建成全国最大的重型机器厂。虽然当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原,但是在年轻人火热的心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况且,浪漫的爱情和美丽的草原,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直到现在,苏联的手里还保存着这封信,苏联只剩下这一封信了,这是她父母亲曾经存在过的爱情的唯一证明,也是苏联让自己相信的凭据: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那些几乎数不过去的日子,还真就过去了。
17岁半的苏联,穿着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最流行的白色的确良短袖上衣,小方领,藕荷色带白圆点的人造棉百褶裙,露着圆鼓鼓的小腿,脚踝纤细修长,透明的塑料凉鞋里乳白的脚趾像细瓷一样晃动着。
她的身上还斜背着一个军用挎包,草绿色的,颜色退了不少,上面“为人民服务”的字迹都发白了。
大眼睛双眼皮流行的年代,苏联长着不合时宜的单眼皮,她为此而自卑。她想不到许多年后人们的审美观会彻底颠覆,当单眼皮也成为美的另一种注解时,苏联觉得自己被时间愚弄了。
她的眼睛细长,飘忽,里面偶尔闪现出茫然,不过稍纵即逝。光滑的额头散落着几颗红色的小痘痘,像走失的找不到家的小羊在草原上彳亍,没有着落那般寂寞。
大多时候这双眼睛是安详的,平淡的,只是有些向下耷的眼稍暴露了那些不易觉察的忧郁。
她的面孔氤氲着一种气氛,这是许多年后成年的马修突然领悟到的,他在遥远的异国怀想她,怀想她的气味,那一切构成了那个氤氲气氛。这个气氛让人觉得遥远,触摸不到,夏夜的星空一样,清澈而忧伤。
现在,她一边吹着忧伤的口哨,一边在闪闪发亮的铁轨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深深的海洋,
你为何不平静?
不平静就像我爱人,
那一颗动荡的心……
这是爸爸常常唱给妈妈的一首歌,用的是俄语。只是,小时候的她不知道歌词大意。
如今的苏联已经长大,她考上了大学,就要像这两条铁轨一样,远远地跑掉了。
她很高兴自己就要跑掉,再也不回来。但是17岁的她还不知道,铁轨跑得再远,终是有尽,却更是有头的,她跑得掉现在,却无法跑掉未来,未来总是要被开头逮住的。这也是许多年后,她才明白的。
17年,在一个人的生命之中并不漫长,但是对于苏联,这17年,几乎让她过完了她的一生,她的爱恨情仇,全部留在了这里。
生于红岸,爱于红岸,却又,止于红岸。
第一章
01红岸,年底的第一场雪
瘦脚伶仃的苏联跑在红岸江边的砖石上。
她疯狂地奔跑,满地的落叶哗哗地被她狂乱的脚步卷起,在空中飘荡,又疲惫地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那场大雪。
这是年底的第一场雪,好像蓄谋已久,在星期六的夜晚赶到红岸。
大雪让她跑到了马修家。
这是一座巴洛克式的俄罗斯小楼,淡淡的米黄色,窗户里射出两束灯光打在雪地上,这样的颜色给了苏联意外的温暖和胆量。是的,她是胆怯的,只有8岁,一个害羞腼腆的小姑娘,在冥冥之中,茫然地跑进了这个院子。
夏天的时候,到江边玩耍的苏联被岸边的石头划破了脚趾,旁边的一个男孩跑进这个米黄色的小楼取来一瓶紫药水给她涂上,她记住了他。
苏联听大人们说过,这座小洋楼里住的是红岸有名的资本家,做火磨生意的,主人是最早来到这里的老毛子,这个家族在红岸开了第一家火磨厂。解放以后,厂子都被国家收了,但是这家人依然住在这里。他家的三儿子娶了哈尔滨中央大街上著名的商人徐老太太的女儿,这姑娘是红岸最美的女人之一,外号“黑牡丹”。
“火磨”是什么?苏联不知道,好像就是做面粉的(现在面粉都是国家供应了,在粮店可以买到,不需要什么“火磨”了)。“黑牡丹”什么样?苏联也没有兴趣,就像她没有兴趣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叫“白牡丹”一样。她只知道这个小男孩被称为“二毛子”,红岸的人大都认识他。
现在,苏联看到了那个“二毛子”——夏天给她涂紫药水的男孩——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混血儿。他正倚着床头,安静地读一本书。他是在“读”而不是在“看”,因为他的嘴在一动一动地开开合合,是朗读,妈妈经常这样给苏联读书,是读出声来的。
想到妈妈,苏联蹲在窗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时,她隐约听到窗子被嘎吱嘎吱地打开,有人拍她的头,是那个男孩儿,他在叫她:“快点儿,上来、上来!”
窗台上有许多初雪,松滑,她的一条腿刚刚攀上去,就差点出溜下来。好在男孩子的力气比她大,连拉带拽把她弄进了屋里。
屋里有雪白的床单,在白炽灯下白得耀眼,惊魂未定的苏联哇地哭了出来。男孩使劲地向她摆手,皱着眉头阻止她。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她害怕了,立刻把哭声憋了回去。
男孩子手忙脚乱地拽掉她的棉衣,还有鞋,塞在床底下。然后把她推到自己的小床上,用被子蒙住她。
有敲门的声音:“有什么事吗,马修?”
男孩急忙关了灯:“没事儿妈妈,我困了要睡……”
男孩的声音有些微弱,带着颤音,显然他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缺乏准备,他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刚才的那一系列举动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的本能,现在,他傻傻地站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已经12岁了,他勉强跟自己说,我应该可以对付这些。
马修挨着苏联坐了下来,与苏联刚才一样,他也不停地哆嗦着,从来没有这么近地与女孩子在一起过,面对这个大雪般突然降临的小姑娘,他蒙了。
她实在太瘦了,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真可怜!这样想着,马修的勇气大增。他勇敢地向她身边靠了靠,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那挂着泪痕的苍白的脸,和紧紧闭着的眼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已经睡着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儿童房,小床上方的墙上有一幅油画,一个红衣少年,手拿一柄剑,少年目光炯炯,仿佛要上战场的样子。
现在的马修,就觉得自己是那持剑少年,有将赴沙场的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