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聊斋书系是一套经典欧美哥特式小说丛书,旨在对一百多年来欧美哥特式小说史上的重要长短篇创作进行集中整理和译介,所收作品上迄十九世纪初,下至二十世纪中叶,既有谢里丹·勒·法努、威廉·霍奇森、雪莉·杰克逊等人的重要中长篇创作,也有浮龙·李、M.R.詹姆斯、盖斯凯尔、H.P.洛夫克拉夫特、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等人的经典短篇集,其中多数作品早已成为文学经典,被收入企鹅经典、美国文库等经典文学丛书,部分作品系国内首次完整翻译出版。为呈现欧美哥特式小说的创作全貌,除上述哥特式小说殿堂级作家的重要作品外,《入土不安》系还特别收入两部由国内专家精心编选的名家短篇选集(《幽魂岛》《入土不安》),网罗左拉、莫泊桑、亨利·詹姆斯、海明威等经典文学大家的惊悚灵异小说创作,这部分作品历来少有人知,此次译介足以让读者大开眼界。
《入土不安》系的选题准备工作历时三年,最终入选书目均经过通俗文学史家黄禄善先生的详细论证,翻译工作由上海海事大学吴建国教授统筹主持,译者均为复旦大学、上海交大、上海师范大学等高校从事外国文学研究的专家学者,翻译品质值得信赖。
前言
丽姬娅[美]艾德加·爱伦·坡
马特渥·法尔高纳[法]普罗斯佩尔·梅里美
年轻的布朗大爷[美]纳撒尼尔·霍桑
三怪客[英]托马斯·哈代
自杀俱乐部[英]R。L。斯蒂文森
带家具出租的房间[美]欧·亨利
鹰溪桥上[美]安布罗斯·比尔斯
入土不安[法]埃米尔·左拉
谁知道呢?[法]居伊·德·莫泊桑
变形记[奥地利]弗朗兹·卡夫卡
梦游者[意大利]阿尔贝托·莫拉维亚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美]威廉·福克纳
杀人者[美]欧内斯特·海明威
相遇[阿根廷]霍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入土不安》:
亚拉巴马州北部的一座铁路桥上站着一个人,正俯视着脚下二十英尺处湍急的流水。这个人背着双手,手腕上绑着绳子。一根绞索紧紧地套在他的脖子上,另一端系在他头上一根坚实的枕木上,中间的一段则松松地垂到他膝前。铺着铁轨的枕木上散搁着几块木板,他,还有他的行刑队就站在上面。行刑队由一位联邦军军士和他指挥的两名士兵所组成,那军士看上去很可能是和平时期的一个代理警长。这临时搭起的平台上还伫立着一个身穿戎服、腰佩武器的上尉军官。桥两端各有一名哨兵持枪而立,他们左臂横在胸前,枪身垂靠在左肩前,机枪抵在臂上。这姿势看上去一本正经,其实很不自然,整个身体必须站得笔挺。这两个哨兵对桥中心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他们的职责似乎仅仅是把守横在桥上的那块平台。
桥的一头除了一个哨兵外,空无一人,铁路笔直地向前伸展了一百码,进入树林,然后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远处一定还有哨所。河对岸是一片开阔地带,平缓的斜坡上竖着一排木栅栏,上面挖了步枪射击孔,还有一个炮口,炮筒从里面探出身子,控制着桥面。桥和碉堡间的斜坡上站着一些旁观者——一队步兵在那儿“稍息”着,枪托拄地,枪口微微后倾,靠在右肩上,他们双手交叉放在枪上。一位中尉站在队伍的右侧,他的指挥刀刀尖着地,左手按在右手上。除了桥中央的四个人外,其他人都纹丝不动地站着。那队步兵以僵滞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铁桥。那两名哨兵面对河岸,看上去就像装饰铁桥的雕像一样。上尉抱着胳膊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看着下属干活,什么表示也没有。死神就像高官显贵,当他来临时,须得以礼相迎,尊为上宾,就连与他过往甚密的人也不例外。按照军规,静穆和肃立就表示尊敬。
那个就要被处绞刑的人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他是个平民,从服装看,是个种植园主。他长相端正——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巴,宽阔的前额,乌黑的头发向后梳着,顺耳朵直披到他那件裁剪合身的外套领子上。他留着硬直的短髭和山羊胡子,但不是连鬓胡子,深灰色的大眼睛露出慈祥的表情,很难想象一个脖子上套着绞索的人竟会有这般表情。他显然绝不是什么卑鄙的刺客。反正军规对各色人等的绞刑都作出明文规定,就是绅士也不例外。
一切准备就绪,那两个兵士各自抽掉脚下的木板,站到两旁。中士转身向上尉敬礼,立刻站到他身后,上尉也跟着挪开一步。桥上这会儿只剩下那个受刑的人和中士,他们分别站在横跨三根枕木的一块长木板的两端。那平民站的一头几乎要碰到第四根枕木。木板原先是靠上尉的体重保持平衡的,现在则由中士取而代之。一俟上尉发出信号,中士立刻移开,木板就会倾斜,那受刑人将从两根枕木间坠落下去。就那受刑人看来,这样的安排倒也干净利索。他的脸和眼睛都没有蒙住。他盯着自己站的那块“摇摇晃晃的立足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移向脚下打着漩涡的湍流急水。突然,他发现一段木头在水里翻腾,他的视线也随着那木头顺流而下。那木头漂流得多慢啊!河水也淌得多么费劲!
他合上双眼,想最后思念一下自己的妻子儿女。晨曦中,河水闪闪发光,远处,河岸两旁雾气茫茫,那座碉堡,那些士兵,以及那段打着转的木头——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的思想不能集中。这时他心里才感到了一种新的不安情绪。因为扰乱他对亲人的思念的,正是一种尖锐、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就仿佛铁匠的锤子敲打着铁砧,有着同样激越的音色,他既不能塞耳不听,也不能理解。他想不出那是什么声音,无比的远或是无比的近——但似乎又远又近。它的反复出现是有规律的,但缓慢的时候就像丧钟一样。他不耐烦地等着每一下敲击,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向他袭来。随着敲击间歇的延长,那声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尖锐,就像一把尖刀戳痛了他的耳膜,使他心烦意乱。他害怕自己会尖叫起来。
原来他所听见的只不过是自己手表发出的滴答声。
他睁开眼睛,又瞥见脚下的河水。“假如我能挣脱双手,”他想道,“我就可以甩掉绞索,跳进河里。我可以潜水躲过枪弹,奋力游到对岸,奔到那片林子里,然后逃回家去。谢天谢地,我的家现在还不在他们的占领区内,我的妻子儿女离占领军还远着呢。”这些用文字记录在这里的思想,不像是出自这个行将归天的人的脑子,倒像是从外界闪进去的。就在此刻,上尉对中士点了点头,中士退开一步。
贝顿·法夸出身于历史悠久、受人尊敬的亚拉巴马家族,本人是个殷实的种植园主。就像其他庄园主一样,他是个搞政治的,自然也是最初主张南方应该脱离联邦,并且热心支持南方的事业。由于他那傲慢的性格(这里就不必细说了),他未能加入那支曾在各种残酷战役中殊死战斗的勇敢军队,那些战役最后以科林斯镇失陷而告终。他因无法施展才干而感到恼火。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像士兵那样有用武之地。他也盼望能出人头地。他觉得,这种机会自然会来临,就像战争中人人都有机会一样。与此同时,他还尽力而为,只要有助于南方,无论什么低贱的事他都愿干;只要符合他这样一个在心底深处实在是军人本色的平民性格,无论什么危险他都愿承担。他毫不含糊、无条件地笃信那条露骨的格言——爱情和战争都是不择手段的。
一天傍晚,法夸和妻子正坐在家门口一条自制的长凳上,只见一名身穿灰色军服的士兵骑马奔到门前来讨水喝。法夸太太真是太愿意能用自己白净的双手为士兵效劳。她去取水时,她丈夫走近那个满身尘土的骑手,急切地向他打听前线的消息。
“北方佬正在抢修铁路,”那个士兵说,“准备再次进攻。他们已抵达鹰溪桥,并将桥修复了,还在河北岸筑起一道栅栏。他们的指挥官下了一道命令,宣称任何企图破坏铁路、铁路桥梁、隧道和火车的人,一经俘获,就地绞死。通告到处张贴着,我亲眼见过。”
“鹰溪桥离这儿有多远?”法夸问。
……